民間傳聞,《志怪奇書錄》殘卷有言:海外有山,名為空翠。山中有隐世部族,手握秘術,可令人死而複生,若輔以族中聖女心頭血食之,則可長生不老。
——
陽春三月,多雨。
子夜剛過,小雨未歇。石闆路上的水痕在月色之下有些晃人眼,遠處忽然傳來陣陣搖鈴聲,伴随着細密的哭聲,若有似無。
街角有扇小窗被隻小手推開,一雙圓溜溜的葡萄眼透過窗縫偷偷往外瞧,眼底閃着激動又好奇的光芒。
“鐵蛋,誰叫你開窗的!”屋内響起一道蒼老嗓音,不等小孩回頭,他就已經被人抱下窗台。
老人轉身就要關窗,卻正好瞧見長街盡頭露了半截的漆黑棺材,紅色的“奠”字在月光下格外顯眼,搖鈴聲也跟着越發清晰。
送喪隊伍的最前方是位年輕女子,年歲不大,瞧着約摸二十歲上下,她手中握着法鈴,單手晃動,發出叮鈴叮鈴的清脆響聲。
“陰魂借道,生人退避。”雨幕之中,林臻眉眼清絕,嗓音放得極輕,但長街幽靜,叫人聽得十分真切。
“菩薩保佑,菩薩保佑......”老人不敢再看,連忙關上窗,口中念念有詞。
鐵蛋嘟着嘴仰頭,有些不樂意道:“阿婆,我要看看小仙姑!”
沒等老人出聲斥責,風聲乍起,屋内昏暗的油燈猛然熄滅。
鐵蛋下意識的驚叫聲被身旁的老人捂回喉嚨裡,他隻得瞪大雙眼,伸出手胡亂指着窗戶上的模糊黑影,滿臉驚懼。
外頭的鈴铛聲便越來越清晰,整齊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越來越響。
林臻停下腳步在窗外站了幾秒,扭頭瞧向小窗,手中鈴铛聲未停,隻一會便又朝前走去。
待隊伍走過,油燈卻忽然亮了起來,風聲漸停。
鐵蛋忍不住打了個嗝,他用力眨眨眼睛,而後慌忙撲進老人的懷中,再不敢任性,隻央求道:“阿婆,咱們快去睡覺罷,我不看了,不看了!”
——
翌日清晨,天光微亮。
“咚,咚咚,咚咚咚……”外間傳來敲擊聲,動靜不是很大,卻非常有節奏。
林臻似是踩空一腳,整個人陡然清醒卻沒有睜眼,光線從窗縫中透過,落在枕邊。
她清冷的眉眼微皺起,隐隐透出幾分不耐,手微動扯了半邊被子遮住面容。
“咚,咚咚,咚咚咚……”敲擊聲未停,穿過卧室門,直直響在她耳邊,大有一副愈演戲愈烈的架勢。
片刻後,林臻終于睜眼,她掀開被子,平躺望着頂上的天花闆,眼底漸漸清明,夢中光怪陸離的一切都已經不複存在。
昨夜忙得太晚,又做了一宿夢,不算好眠,現在又被人吵醒。
因此,她的臉色有些不太好看。
林臻起身下床,推開門,目光投向外間。
外間的小廳裡,擺着一口花紋雕刻細緻,裝飾精美的棺材,在晨光的照射下,上頭的繁瑣符文似乎泛着流光。
林臻走過去,傾靠着身子,一手撐棺,一手叉腰,偏頭透過棺材闆上的天窗往裡瞧去,與裡頭的人對上視線。
她直接開口道:“你大清早的不睡覺,敲什麼棺?”
邵鈞慢條斯理地收回伸向棺材蓋的手,絲毫沒有被人抓包的心虛,而是擡手又敲敲側壁,示意林臻讓開點位置。
林臻往後退了兩步,坐在沙發的靠背包頂上,雙手環抱在胸前。
邵鈞坐起身來,唇色如血,微卷的黑色長發半紮在腦後,碎發散在肩頭,雙眸不似前幾日那般空洞,而是有了些許鮮活的情緒。
他趴在棺材側壁上沿,一手托腮,勾唇笑道:“我隻是想提醒你一句,有個小麻煩要來,這會兒已經到門口了。”
邵鈞話音剛落,樓下電鈴聲便如約而至般地響了起來。
林臻回頭與邵鈞對視,卻見對方已經躺回棺材裡,沒再說話。
她正要離開,棺材裡卻又傳出些許動靜來。
邵鈞雙手交疊放在小腹上,十分有禮貌地請求道:“小仙姑,煩請拉一下簾子,太亮了。”
不多時,腳步聲漸近,随即邵鈞聽見“砰”的一聲,棺材蓋嚴嚴實實砸下,棺身随着聲響晃了下,棺裡登時漆黑一片。
林臻做好事不留名,徑直走出卧室,頭也不回地下樓去了。
屋内一片靜谧,邵鈞睜開眼,那雙灰色眸子在黑漆漆的環境裡,慢慢變成了血紅色,猶如珠寶一般,流光溢彩。
——
“太太,咱們還是先回去罷,您忘了老爺說過什麼了嗎?何況,林先生也說過……”
“回去什麼回去!家裡那副模樣,回去尋晦氣嗎?漢兒現在昏迷不醒,這林臻将事情辦成這個樣子,我還不能來讨個說法了?”
林臻如今的住所是師父在世時候置辦的,一共兩層的偏中式小洋樓,有些年頭,雖有些破舊,但也不是普通人能夠住得起。
這棟小樓當初隻是為了圖方便,随便找的落腳之處。
後來師父離世,林臻也不願意獨自一人住在舊宅,便幹脆搬來了這地方。
林臻耳力向來不錯,門外的兩人也沒有刻意壓低嗓音,外頭的交談聲就清清楚楚地落在了她耳邊。
馮太太想到家中的遍地狼藉,又回想起林臻的承諾,怒火中燒,幾步跨上台階推開小仆,連電鈴都沒有按,直接拍門:“林先生在不在?林先生!林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