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門的動靜有些大,在安靜的晨間顯得刺耳,說是擾民也不為過。
林臻走過去打開門,面無表情。
見林臻出現,馮太太忽然收了怒容,就算心底焦急,可還是從善如流地換上了另外一副面孔,笑意盈盈道:“林先生,冒昧上門,多有打擾了。”
林臻的起床氣還有些沒散去,她将門半掩,靠在旁邊,音調有些涼,隻問:“馮太太有什麼事便直說罷。”
馮太太向來瞧不起城中這幫三教九流之徒,往日裡也是能避則避。可馮老爺年輕時在北平城遇見過不少奇事兒,向來十分信奉神鬼之說。
回臨城後,更是将這些人奉為上賓,甚至恭敬有加,為了這事,夫妻倆不知吵過多少次。
若不是這次實在沒辦法,她無論如何是不會親自上門來的。
何況,此事說到底,還是林臻言而無信,她不過就是來讨個說法,又有何妨?
偏偏林臻沒個笑臉,竟是連門都沒讓人進去。
馮太太壓下心中不虞,歎了口氣,語氣中卻不自覺帶上質問來:“林先生,您昨日不是說,麻煩都解決了嗎?可為何淩晨時漢兒又發了瘋,還說他大哥回來尋仇了?您說的解決,不會是诓我們罷?”
林臻的視線從馮太太眉心轉向耳側,又慢慢下移,瞟了眼她的雙手。
或許是察覺到林臻的視線,馮太太下意識地将手藏了藏,遮住被火灼傷的紅腫皮膚,眼底閃過幾絲慌亂和心虛。
“馮太太,昨夜着人擡棺離府時,我便說過,府中祭拜需誠心,主祭者要守夜至天明,并且每隔半個時辰便要燒一次貢品,不知府中人可有遵從?”林臻隻當沒瞧見對方的心虛,語氣平平。
馮太太面上心虛更甚,不顧身邊仆從的低聲勸阻,嘴硬道:“那是自然,林先生問這個做什麼。我現在要您解決的,是我家漢兒發瘋的事情,不是其他無關緊要之事。”
“無關緊要之事?”林臻隻覺得好笑,她站直身子,再次瞟過馮太太的手,說道,“馮二少爺為何又發了瘋,想來您心裡應當是比誰都清楚。您家這事我已經盡力了,請回罷。”
話落,林臻便擡手關門,卻被馮太太抵住,不等她說話,馮太太已經叫嚷開了:“這就是你們林家人的态度?我馮家花了那麼多大洋請你消災,如今事情沒有解決,你就撒手不管了?什麼叫已經盡力了,我看你是壓根沒用心,還是打着林三爺的名号在招搖撞騙?”
林臻的眼神瞬間冷了下去,她擡眸,道:“馮太太,還請慎言。”
“還請林先生勿怪,勿怪,是我家太太糊塗了,您千萬别放在心上......”旁邊的傭人早就吓白了臉,也不怕被罰了,拉住馮太太想要勸她走。
不曾想,馮太太鐵了心的要罵,扒着門不松,失了魂智般的大叫道:“我告訴你林臻,就算是林三爺,也不敢用這樣随便的态度對我馮家,不過就是上不得台面的江湖術士,看在三爺的面子上随便高看你一眼,尊你一聲先生,就不知道什麼是天高地厚了!”
“你這麼着急脫身,難不成是真像外界傳聞裡說的,怕暴露什麼,落得與你師父一樣的下場罷!”
林臻的眼神完全冷了下去,她站在門内的光影裡,眸色深深。
她幾乎沒有任何遲疑,原本垂在身側的手輕輕撚動,一道明黃符紙從門後飛出,徑直拍上馮太太的面門。
馮太太來不及尖叫,整個人就被一股力狠狠甩了出去,她下意識擡手摸上額頭,鮮血淋漓,看向林臻,滿臉驚懼,想說什麼,卻發現喉嚨發不出任何聲音。
林臻往前兩步,居高臨下地盯着她,眼神冷得直叫人心中發顫,她涼聲道:“再說一句,我聽聽。”
一道含笑男聲突然響起,打斷了林臻的話:“馮叔,這事是我解決,還是你來?”
被點到名的馮老爺渾身一震,要知道他不過就是馮家差了十萬八千裡的旁支,怎麼敢擔得起馮景恒的一聲“叔叔”?
他連連擺手,陪笑道:“不敢勞煩二少,我處理,我處理就成!”
言畢,馮老爺慌忙點了人将馮太太拉開,硬是塞回了車裡。他抹了把腦門上的冷汗,又與林臻賠禮道歉:“對不住,林先生,今日之事我會給您個說法,改日一定親自登門道歉,還請您千萬别放在心上。”
林臻語調平而輕:“馮老闆,貴府的事我已經不便插手,天道輪回,自有因果。隻是這俗話說得好,禍從口出。”
“是是是,我一定牢記于心,告辭,告辭。”
馮家人自知理虧,不敢再多做糾纏,匆匆離去。
……
馮景恒瞧着車子消失在巷口,這才往前兩步,站在台階下,擡眼看林臻,關切道:“阿臻,你沒事罷?”
“沒事,馮探長怎麼會來?”
聽見林臻始終如一的稱呼,馮景恒笑容有些凝滞,稍稍移開自己的視線,語氣自然,解釋道:“我恰好在隔壁巷子,聽見有人說林仙姑被人堵了門,便有心打聽了一下,還好趕上了。”
“原來如此,有勞專門跑一趟,我還有事,就不多留了。”林臻并未多言,輕輕颔首後便要關門。
馮景恒開口:“等等,我......”
他話沒說完,卻忽然瞧見林臻身後,半掩着的門縫裡多了道人影,氣質卓絕。
雖然隔得遠,五官模糊,但卻能讓人清晰感知到,是一個身姿挺拔的男人。
馮景恒一時啞然,不知道林臻家裡是何時多了個男人。
他想問卻發覺自己好像沒什麼立場過問對方的私事,也将想說的話忘了個徹底。
林臻瞧了馮景恒一眼,以為他還有話要說。
耐心等了片刻卻又見他不吭聲,再一颔首後,關了門。
邵鈞不知是何時下的樓,此刻正倚靠在樓梯扶手上,見林臻回屋,他眼底流露出幾分饒有興趣,努努下巴,示意門口:“我瞧着那位馮探長,好像喜歡你。”
林臻觑他一眼,皮笑肉不笑:“怎麼,棺材不夠你躺了?”
“還行,我覺得挺夠的。”邵鈞沒臉沒皮地接話。
林臻對他無言,并未再多說什麼,目不斜視從他身旁走過,上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