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臻沒回房,而是進了二樓正中央的小堂。
小堂正對着門的位置擺着供桌,後頭的神龛裡有牌位,上書“恩師林氏牧徽之靈位”。
林牧徽,便是馮太太口中的林三爺,也是林臻的師父。
林臻走過去,上了柱香。
這才拿起靈牌仔細擦拭,腦海中回響起馮太太的話,手上動作微頓,眉眼間俱是冷意。
她開了口,似在承諾,又似在警醒自己,低聲道:“師父,您放心,我一定會找出害您性命之人,讓他血債血償。”
說起這事兒,林臻就不由得想起樓下的邵鈞來,她将牌位放回神龛:“師父,還有件事兒,邵鈞到底是什麼來頭,他的棺椁為何會在舊宅藏着,您說您瞞了這麼件奇事,平日裡怎麼也沒個叮囑?”
林臻自言自語,垂眸望着靈牌上的字,猜測:“難不成,他與您的死有關?”
“還是,他說的那些都是真話?”
林臻心念流轉,不由得回想起初見邵鈞那日的場景。
——
五日前,林臻接了馮家的活,這活不好做,她順路回舊宅尋了些老物件。
臨離開前,卻忽然聽見地下室傳來“咚咚咚”的敲擊聲,沉悶卻清晰。
原以為是宅中遭賊被她撞上,沒曾想,去到地下室後,她循着聲響來處尋找,卻在博古架背後摸着了藏着的暗室,在裡頭瞧見個不似尋常物的棺椁。
敲擊聲自棺椁中傳出,離得越近便也就越清晰。
林臻從來不知道地下室有這樣的暗室存在。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她覺着自己越靠近暗室,那棺椁裡的聲響就好似越發激動起來,節奏也更快了些,就像在催促她開棺一般。
林臻走過去,隔着段距離,仔細端詳棺椁。
裝飾精美,看其材質也不是普通人能用得起,而且棺椁周身的石壁上密密麻麻地刻着許多繁瑣符文。
難道這是師父封印的什麼難纏東西不成?
林臻想着,腳卻往前跨,手也不自覺撫上棺椁,觸碰到的瞬間,石壁上的繁瑣符文驟然發亮,如同封印解除一般。
幾聲“哒哒哒”的響動後,棺椁自行開啟,露出了裡頭的靈柩來。
林臻回神,站在原地,略微思索後,便手持符箓,慢慢走上前去,透過上面天窗往裡瞧去,裡頭躺着的人,正是邵鈞。
像是感受到林臻的注視,棺中人忽然睜眼,瞳孔呈血紅一晃而過,又瞬間恢複成灰色。
略長的微卷黑發散落在玉枕上,瞧見林臻後,他隔着天窗露出愉悅笑意來,唇色鮮紅如血,
林臻神色稍怔,視線掃過他銳利入刃的牙齒,眉梢微揚。
不等她多想,棺材蓋已經滑落,邵鈞坐起身,嘴角笑意越發明顯,他伸出手,嗓音微沉:“親愛的,好久不見。”
林臻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将手中的符箓一把拍在對方腦門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人按回靈柩裡頭,順帶将棺材蓋都放了回去。
邵鈞貼了一腦門符箓,沒動。
他似乎是被制住了,乖乖躺着,任由外頭的人打量。
林臻皺眉,實在想不通為什麼老頭子會在地下室藏了這麼一個洋玩意。
沒搞清對方來路,林臻也不敢随意将人放出,幹脆在棺椁四周貼上不少符箓,又畫了陣法,想着等馮家的事情解決後,再作打算。
隻是,叫她如何也想不到的是,自在地下室與邵鈞打過照面後,她夜裡再也睡不安穩,時常會聽見“咚咚咚”的敲擊聲。
最後實在沒法子了,林臻便又回了趟舊宅。
彼時,邵鈞正盤腿坐在棺椁頂上,腦門上的符箓還未揭下,穿堂風一過,便随着周圍的明黃色符箓呼啦啦地響。
他那雙灰色眸子在符箓飄揚下,若隐若現。
這符箓對他不起作用。
林臻袖口中藏着匕首,她走過去,與邵鈞隔着兩步遠:“你在做什麼?”
邵鈞擡頭,将額前的符箓撩開,灰色眸子完完整整地露出來,理所當然道:“自然是等你回來。”
不知為何,林臻忽然就松了防備,她将匕首收好,幾步跨上石階,擡手揭下邵鈞腦門上的符箓:“既然這符箓對你無用,為何不就此離開?”
“離開?”邵鈞與她對視,從腰側解下一枚通體瑩白的玉佩,放到林臻跟前晃了晃,“你我二人還未成婚,你就要趕我走?”
邵鈞手中的那枚玉佩,說是玉佩,實則是缺了中間部分的同心玉扣。
林臻下意識地想到挂在自己脖間的那枚玉佩,卻隻覺得荒唐。
老頭子怎麼可能會背着她定下婚事?何況還是跟一個莫名其妙出現的棺中人。
況且,此人也不知是人是鬼。
——
林臻重新從樓上下來時,邵鈞正躺在藤椅上,悠悠晃着,晨光透過落地窗灑進來,将他整個人籠罩在光裡,顯得十分惬意。
若說他是鬼,可偏偏這人不怕光,除了在棺材中躺着時嫌光太亮,其餘時間都喜往光裡鑽。
可若說他是人,林臻也沒見過他吃過些什麼東西,而且那通身的溫度,冰得與死人無異。
當真是叫人想不通。
邵鈞晃悠了片刻,藤椅忽然停住,随即聲音響起,帶着幾分調笑:“不知小仙姑對我可還滿意?”
林臻神色未變半分,極其自然地收回視線,她摸不清邵鈞的底細,就算有那枚玉佩,她心裡也清楚,此人不能全信。
先前她想過讓邵鈞主動離開,自謀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