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她既然懷疑邵鈞的出現與自家師父的死有所關聯,那便不能随意讓人離開自己的視線。
至少,在調查出真相以前,必須确保邵鈞一直在自己身邊。
也好讓自己摸清他的底細,早做打算。
思及此,林臻主動道:“我要出趟門,你若覺着無聊,那便……”
林臻忽然頓了下,随即又擰着眉,不知給他找點什麼事打發時間。
邵鈞卻在此時回過頭來,追問:“便如何?”
林臻靈光乍現,回道:“便回棺材躺着。”
神色認真,不似玩笑。
“……”邵鈞沒應這提議,反而起身走到林臻旁邊,“不是要出門,去哪兒?我與你一起去瞧瞧。”
——
旭日初升,昨夜剛下了雨,石闆路仍舊透着濕潤,每隔幾步,不太平整的的凹陷處就會積攢着一灘小水窪。
林臻的房子在巷子深處,外頭是吵嚷的居民樓,和随處可見的小攤位,熱鬧非凡。
這裡的每一戶人家,無一例外,都認識林臻。
方才的鬧劇自然吸引了許多人的注意,否則又怎麼會驚動在隔壁巷子的馮景恒?
林臻領着邵鈞一同出門,兩人一前一後,出現在巷子裡。
迎面遇上的每一個人都與她熱情打招呼。
“阿臻,出門去啊?這是要上哪兒去?你王嬸早上剛摘的菜,拿點回去!”
“來來來,阿臻,剛出鍋的包子,來幾個!”
“阿臻,這年輕後生是你家親戚?怎麼之前沒見過?”
林臻與周圍鄰居擡頭不見低頭見,誰家多了人少了人的一眼就能看出來,大家出于關心,也會多問上幾句。
邵鈞聽見這些話,側頭瞧了眼林臻,見她也在看自己,他微微一笑,自我介紹道:“我是霧雲的表哥,會在這兒住些時日,以後還請各位多多關照了。”
冷不丁聽見“霧雲”兩個字,林臻呼吸一下子屏住了,她眼中的懷疑越來越重,不明白邵鈞又是怎麼知道她的小字的。
穿過熱鬧的巷子後,林臻反身将邵鈞拉住暗處,把人壓在牆上,低聲道:“你是如何得知霧雲這個名字的?”
邵鈞雙手擡起,作投降狀,實話實說:“若我說是自然而然脫口而出的,你信不信?”
這話的确是實話,方才那瞬間,他腦中就莫名其妙冒出了這個名字,這兩個字,好像曾經無數次從他的喉嚨間滾過,毫無陌生之感。
林臻瞧着他的表情,的确不像假話,她慢慢松開手,往後退,忽而又收回視線,一言不發地往前走去。
邵鈞跟在她身後,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開來,周圍的熱鬧漸漸蓋住沉默,隻有溫暖的日光如影随形。
兩人轉過小巷拐角,迎面遇上了警察廳的巡邏隊,打頭的正是不久前從小洋樓離開的馮景恒。
“阿臻,”馮景恒率先招呼了一聲,他并不想同其他人一般,喚林臻“小姐”,認識多年,他不想與她的關系顯得疏遠,“這位是?”
馮景恒的視線掠過林臻,落在她身後的邵鈞身上。
彼時的邵鈞,正站在一處糕點小攤前,擰着眉,整個人顯得頗為苦惱,似乎在考慮吃哪塊糕兒好。
林臻也跟着轉頭,目光落在邵鈞身上,眼神微動,不等馮景恒再次開口,她便走了過去。
林臻白皙纖細的手從旁邊伸過去,替邵鈞付錢,聲音适時響起,話是對着攤主說的:“每樣來一份,給他裝好。”
攤主是個十四五歲的小丫頭,瞧見付錢的人是林臻,立刻擺手,急忙道:“原來是林仙姑,不用錢不用錢,前幾日您救了我阿娘,還不要報酬,這米糕您直接拿着就成!”
林臻搖頭:“一碼歸一碼,何況,要吃這糕的人不是我。”
言下之意,這錢我隻是代付。
小丫頭擡頭,看向邵鈞,隻見他點頭,十分坦然:“我是來投奔親戚的。”
“……”
馮景恒的視線在眼前幾人身上不動聲色的飄來轉去,最後定格在邵鈞身上,小丫頭不識貨,他還能不知道?
對方身上那件長袍,料子可不便宜,而且據他所知,這料子早就在一年前停産了。
先前隔得遠看不清,如今離得近他才覺出眼前這人年歲不大,再一瞧正臉,饒是在北平城都鼎鼎有名的馮景恒都有些自慚形穢。
林臻身邊,到底是什麼時候多了這麼一号人,而且,這眉眼間,隐隐讓馮景恒有些熟悉。
“馮探長是吧?久仰大名,”邵鈞站在林臻旁邊,主動朝馮景恒伸出手,嘴角噙笑,“在下邵鈞,這些日子,多謝你關照我家霧雲了。”
馮景恒身形一頓,随後伸出手去,腦海中想的卻是另外一件事。
霧雲?難不成這是林臻的小字?
邵鈞與林臻到底是什麼關系?
“看來您還有事,我們就不多打擾了。”邵鈞朝着他身後點點下巴,馮景恒回頭看見底下人朝着這邊跑過來,再回頭時,林臻與邵鈞已經走遠了。
他的視線一直落在二人離開的背影上,直到兩人淹沒在人群裡,再也不見蹤影。
馮景恒收回視線,腦海中不自覺想起來第一次見到林臻的場景。
那時的林臻好似獨存于世間的一株綠竹,無欲無求,漠視一切,可剛剛在付錢買糕時,她向來平靜無波的眼底似乎有了變化。
在此之前,馮景恒從沒有想過,林臻身邊竟然還能出現能夠如此輕易左右她情緒的人。
馮景恒思緒有些拉遠,兩年前與林臻的初見,仍舊曆曆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