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春雨巷。

蘭秋得知馮文漢已死的消息，心放下大半，她再次将在馮家遇見的事，聽見的話，從頭到尾，原原本本地說了個清楚。

自然也交代了被綁男人的來曆，這人原是跟着馮太太請回家的江湖騙子來的。

隻是在馮文漢變成吸血怪物後，那騙子連帶着這矮個子男人便不見了蹤影。

蘭秋也沒想到今日會再見到人，她垂着頭，眸光微閃。

“蘭秋，你方才說的那個江湖騙子是什麼時候帶着他消失的？”陳正年忽然在旁邊問道。

蘭秋回神，仔細想了下，擡手摸着脖子上的傷口回答，說話的語調有些顫抖：“廿五那日傍晚，我記得清楚，那是我被送進馮文漢院裡的第六天，當時他又發了狂，我……我差點被他咬死。”

“那天馮老爺發了好大的火，說馮太太早晚要害了全家的性命。”

林臻回頭看向陳正年，問：“陳警官怎麼突然問這個，可是想起什麼來了？”

陳正年點頭，又忍不住瞥了眼邵鈞，這才斟酌着開口：“我前夜在綠柳巷遇見過他，他當時不太對勁，眼睛紅通通的一片，還抓着我，說什麼好香……”

林臻沒說話，倒是邵鈞笑了聲，悠悠說道：“小陳警官運氣不錯，若他前夜咬了你，恐怕今日馮家少爺就不會死了罷。”

陳正年一個激靈，整個後背立馬密密麻麻地爬上大片雞皮疙瘩，汗毛豎起，就目前的情況而言，這話說得的确也在理。

旁邊，林臻蹲下身将男人額頭上貼的符箓揭下，徑直對上男人的視線。

此刻，男人的瞳孔倒是與常人無異。

屋内沒有人說話，就那樣靜靜地看着他。

橘黃色的燈光下，男人盯着林臻的臉看了幾秒，随後他又似有所感地扭頭看向邵鈞所在的方向，視線來回掃動，眯着眼睛像是在确認什麼。

片刻後，他就好像是發現了什麼好東西一般，吃吃地笑着，眼中多了幾分癫狂來。

剛剛在巷子裡，烏漆嘛黑的一片，又是混亂打鬥，他壓根來不及去辨認人。如今被光一照，倒是瞧得清清楚楚了。

他先是看了眼一旁的蘭秋，陰恻恻地笑着：“我說你躲哪兒了，原來是找了新靠山。”

說着，男人又扭頭去看林臻，舌尖舔過銳利的牙，笑得人毛骨悚然，“好久不見啊，小姑娘，你師父當真死了？”

男人瞳孔顔色變幻不斷，他卻好像無知無覺，隻繼續說道，“他害得我變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他不是會長生秘術嗎？怎麼自己先死了？”

說着，他又努努下巴，示意了下邵鈞所在的方向，嗤笑：“他就是你師父當初給你留下的那個怪物？養他，殺了不少人罷？”

林臻擰着眉瞧他，就連旁邊的邵鈞都微微站直了身體，整個房間裡靜悄悄的，隻餘男人漸漸粗重的呼吸聲。

林臻盯着他，緩緩開口：“你方才說的，都是你親眼所見，親身所曆？

“我找了你們十二年！整整十二年！若不是真的，你以為我是為了什麼？”男人仰頭，大笑起來，他心中十分暢快，他看着林臻，轉而道，“你竟然不信？當初你師父教我長生秘法時，你不就在旁邊，十歲不應該早就記事了？”

“你如今還養他在身邊，現在又裝什麼傻！何況當年若不是你們師徒二人，馮家又何至于在海難後對我們趕盡殺絕，我又如何會淪落到今日這般地步！”

見事情又扯回邵鈞身上，林臻下意識回頭去看，卻發現對方早就站在了自己身側，兩人視線撞在一處，神色難辨。

她張嘴想問什麼，陳正年的聲音在身後驟然響起，帶着幾分震驚：“蘭秋，你做什麼！”

話音未落，蘭秋已經撲了過去，将男人壓在身下，在陳正年的驚叫聲中狠狠低下頭咬住男人的脖側。

男人手腳被綁，躲閃不及，隻片刻時間，被咬住的男人竟是瞬間成了具幹屍。

蘭秋擡頭，暗紅色的鮮血沿着她的唇角緩緩滑落，點點血滴沾染上她的臉龐，那張清麗小臉莫名多了幾分可怖。

此刻，她的眼珠已經變成了赤紅色，盯着林臻，慢慢露出幾分微不可察的貪婪來。

林臻冷冷地看着蘭秋，有些不明白對方為何對着自己露出這樣的眼神。

下一秒，邵鈞眼疾手快将林臻一把拉起，又順帶撈了下早已經吓癱在地的陳正年，三人躲開了爆起往前沖的蘭秋。

“騙我，都在騙我！”蘭秋虛晃一槍，在原地站定，她身形有些晃，目光變得呆滞，眼底的紅色漸漸退卻，後撤時腳尖觸碰到底下的幹屍，她低頭看了眼，又不自覺摸向自己的唇邊，粘稠濕潤。

她猛然擡頭，看着陳正年落下淚來：“正年哥，我殺人了，我又殺人了！救救我，我不是故意的，林小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蘭秋說完便如同精神失常一樣，又哭又笑，她捂着自己的嘴，企圖想要将那兩顆沾了人血的牙齒變回原樣，銳利的牙劃破了她的手心，鮮血淋漓。

陳正年大氣不敢出，求救般地看向林臻：“林小姐，蘭秋她……”

“看來，這位蘭秋姑娘還瞞了不少東西。”邵鈞側頭，眼眸微眯，語氣裡透出幾分危險，對林臻說道，“小仙姑，我們好像被人下套了呢。”

林臻也難得有些懊惱，她先前見蘭秋被咬，卻隻是猜測她是否也會像更夫那樣，變成幹屍。

可蘭秋不是變成幹屍，而是成了讓其他人變成幹屍的人。

來不及再多想，林臻拂開邵鈞的手，道：“無論如何，還不如先将人綁了，再說其他。”

·

“大半夜的不睡覺，抽什麼風！還殺人，殺人了你上警察廳去啊，怎麼這麼缺德吵人睡覺！”

“再吵下去，我可要去街上找巡警來了！”

外頭的門被人拍得震天響，叫罵聲從屋外傳來，夾雜着臨城的方言，将裡頭幾個人哇啦哇啦的，從頭到尾罵了個遍。

見屋裡頭半天沒有人應聲，哭鬧聲也沒了，外頭那人等了幾秒後，罵罵咧咧地回隔壁屋子去了。

蘭秋忽然有了動作，扭身從窗戶撞了出去，陳正年忍不住大喊：“蘭秋！”

林臻和邵鈞反應迅速地追了出去，陳正年緊随其後，四道人影，接二連三的消失在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