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至午後,晴空萬裡,日頭惶惶地照着。
林臻與邵鈞到警察廳時,馮景恒不在,來接他們去停屍房的還是陳正年。
三人穿過大廳往停屍房走去,陳正年趁着沒什麼人在,忍不住低聲詢問,“林小姐,您與邵先生今早沒出什麼事罷?”
林臻搖頭,目不斜視:“蘭秋姑娘可有回來找過你?”
聽見這話,陳正年面上的失落與擔憂更顯,他歎了口氣,回答道:“若是有就好了,如今我就怕她被人撞上,惹出禍事來。”
說着,他又想到昨夜被蘭秋咬死的那個男人,憂心忡忡道:“林小姐,你與邵先生是為了昨天那具幹屍來的?我……”
“小陳警官,”陳正年話沒說話,被邵鈞打斷,他扭頭看過去,對上邵鈞的視線,聽見對方說,“病了這麼些日子,可有痊愈了?”
陳正年咽下沒說完的話,不再多說什麼,他知道邵鈞的意思,這是在提醒他别插手。
鄰近停屍房,林臻忽然停住腳,對沉默許久的陳正年說道:“你知道蘭秋殺了人的,對嗎?”
陳正年沒吭聲,他當然知道蘭秋殺了人,但蘭秋也是受害者,她自己也不想變成那般可怖的模樣。可偏偏這事兒就發生在她身上。
“林小姐,”陳正年頓了兩秒,又添上一聲“邵先生”,不死心地追問,“她肯定也不想變成那副模樣,若有機會,還請你們救救她!”
林臻沒承諾救還是不救,她隻叮囑陳正年,道:“你去想想有什麼地方是她可能會去的,等會兒我們去碰碰運氣,無論如何,先将人找到再說,免得到時候又出意外。”
等陳正年離開後,邵鈞才又說話,不似平日裡那般不正經:“你要救她?”
林臻一邊走,一邊隻道:“如今,她也許是唯一活着的線索,還不能死。”說着,她又側頭看了眼邵鈞,意有所指地補充,“還是唯一一個有記憶的線索。”
邵鈞點頭,很是認同,周身的肅穆之感散得幹淨,笑道:“小仙姑說得是。”
驗屍房裡,洪若白正皺眉守着跟前的幾具幹屍,隻覺得太陽穴突突地跳,他沒說話,身旁的助手也不敢吭聲,安靜地待在他身後。
洪若白面上嚴肅,心裡卻唉聲歎氣個不停。
這麼多年來,他還是頭一次遇上這麼叫人匪夷所思的案子。
若不是時間不許,他真想去東街蔔卦,給自己算算命,看看是不是碰了什麼不該碰的東西,才叫他遇上這種事兒。
何況,如今這案子竟然還扯上了馮家人,不過是旁支,但聽說北平馮家都來人了。這麼趕巧,旁人如何想洪若白不清楚,但以他所見,這事兒恐怕不簡單。
他心裡正煩着,聽見驗屍房門“咔哒”聲響,緊接着宋虎推開門,他身後是剛到的林臻與邵鈞。
洪若白松下口起氣來,朝着兩人颔首:“林小姐,邵先生。”
驗屍房裡,穩穩當當隻放着兩具幹屍,林臻的視線緩緩掃過,擡腳走到右側的屍體旁邊,微俯下身瞧了片刻,道:“這就是昨夜在春雨巷的幹屍?”
宋虎往前半步,點頭應聲:“不錯,”他繞到一側,将幹屍上的白布完全掀開,露出底下全貌來,“勞煩林小姐仔細瞧瞧,這具屍體可是租房人之一?”
“不是,”林臻搖頭,她起身見宋虎眼睛仍舊盯着自己,淡聲道,“怎麼,宋警官這是不相信?”
“林小姐說笑,我隻是不想放過任何線索罷了。”
旁邊忽地傳來聲輕笑,在場幾人都下意識看過去,隻見邵鈞語調悠然,笑意卻不達眼底,隻反問道:“照宋警官這說法,是我家霧雲臉上有線索了?”
驗屍房裡陡然安靜下來,沒有人接話,亦無人有動作,眼見氣氛越來越僵硬,門口傳來把手扭動的聲音,随後門被人從外頭打開。
房内衆人将視線移過去,馮景恒迎着視線往裡走,他身後是于三兒以及擡着擔架的兩個警察。
馮景恒徑直走到林臻身邊,“阿臻,這是馮文漢。”
他話音剛落,于三兒就已動手掀開了白布,底下那具幹屍顯現在衆人眼前。
洪若白快步繞到馮景恒的屍體旁邊,戴着手套檢查了下,面上難掩震驚,他轉頭去看馮景恒,道:“這是怎麼回事?馮二少爺如何也成這樣了?”
驗屍房裡的三具幹屍,身份地位各有不同,卻是一模一樣的死法,這背後之人似乎是無差别殺人,可目的是什麼卻叫人無從得知。
馮景恒對昨夜馮老爺交代的事情存疑,而且事關北平馮家,他不可能在沒有任何證據支撐的情況下,就将所有和盤托出。
加之如今小舅忽然也來了臨城,更是叫馮景恒百思不得其解。
況且春雨巷幹屍案又牽扯上林臻,對方身邊還有個莫名其妙出現的邵鈞。
如此種種,想來無論是誰,在查清所有真相前,都不會輕易相信任何人,任何事。
“江湖騙子?”洪若白去看馮景恒,說道,“我聽說這馮太太向來不相信這些東西,怎麼忽然請人替她兒子驅邪?”
說着,洪若白似乎又想起什麼,轉頭去看林臻,道,“林小姐,我記得馮太太上次還因為這種事去小洋樓尋了麻煩?”
林臻點頭:“洪先生知道的倒是清楚,馮太太許是不信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