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雪萊過去偏好的，冰雪精靈一般空靈輕盈。

這次她一意孤行選擇的曲目，初初開場就是極沉極密的一連串鼓點，像是戰争前奏的整裝待發，又像是行軍途中，跋涉的整齊步伐。幹戈大動、劍戟加身，泥漿迸濺、塵土飛揚。暗色的燈光是最好的輔助，将一切展現得淋漓盡緻。

這由數量堆積而出的雄渾、由鬥争意志塑造的震撼，狠狠的在開場就将重錘砸在了聽者心頭。

意志被戰争号角消磨清掃一空，眼球的使用權也被号令一切的表演者剝奪。

“那是……”

勝生勇利看着場中的黑紅色身影，下意識低呼，同時轉頭瞥向身側的尤裡奧。

淺金發色的俄羅斯青年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脫離蜷縮狀态，站直身體，雙手用力撐着前排的欄杆前傾。他正目不轉睛的盯着聚光燈下的那孩子。

就連維克托也在第一眼的幻視裡不得不輕歎了口氣：“太像了。”

驕傲淩人的身姿、從容不迫的滑行、為其癡狂的人群。這一切疊加在一起，再搭配上命運巧妙作弄的紅黑色考斯騰……簡直就像是一個活生生的少年時期尤裡奧。

勝生勇利到現在還依稀記得當年他和尤裡奧同台競技時，對方紮着馬尾，身着黑底考斯騰時意氣風發的模樣。一晃眼，居然這麼久過去了。

“别說了。”尤裡奧卻打斷了維克托和勝生勇利的感慨。

難得表情平和，語氣正經的金色小貓真心實意道：“那不是模仿，這是屬于她的表演。”

所以不該用别人的名，輕蔑的冠上眼前的景象。

尤裡奧雖然看着總是氣氣哼哼，脾性和少年時期沒什麼差别，但是他比誰都懂得尊重他人，尊重這片冰場。貓看表演，貓好。

維克托和勝生勇利對視一眼，無奈的連聲應下：“好好好。”

真是的，他們也不是不尊重舞台上的那位小小姐啊。不過話又說回來……

“尤裡奧這家夥，還真是在意那孩子啊……”維克托意味深長的湊到勝生勇利耳畔低聲說道。

明明還什麼絕活兒都沒展現，光是出場的瞬間就抓住了他們驕傲的俄羅斯小王子芳心。實在是不得了的孩子。

“或許雅科夫先生也終于能放心了。”勝生勇利十分配合，同樣貓貓祟祟的和維克托咬耳朵。

畢竟尤裡奧負氣出走的最大原因就是和雅科夫在教練教學模式上的分歧。退役後的俄羅斯頂尖花滑選手不願意離開冰場，尤裡奧想要留在隊裡轉型為教練。

但是……

眼高于頂的退役天才始終沒有遇到合心意的學生。

雅科夫先生生怕手上的好苗子被尤裡奧糟蹋了，強行叫停。氣得尤裡奧喵喵咪咪亂叫一通，直接飛來霓虹散心了。

尤裡奧并不知道身後兩個損友正在蛐蛐他，他此刻已經全心全意投入到了場上少女的表演。

……

當沉悶的共鳴合唱響起。

雪萊雙臂微擡，一瞬幹拔起身，速度曲線波動陡升得激烈無比，幾乎是錯眼間就奔着封頂而去。她的節奏就像是孤注一擲、絕處逢生的戰場，隻為了搏一搏狹路相逢勇者勝的可能。

剝去了表象的柔美，違逆了冰舞的定則。比起花樣滑冰這樣表演性質更多的類目，雪萊此刻的用刃方式甚至能無縫銜接到短道速滑。

剛強、淩厲、迅疾，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可是在這樣孤身一人的舞台上，注視的到底是怎麼樣的勝負呢？不就隻剩下……

玉石俱焚了嗎？

雪萊壓縮到極緻的沖鋒速度毫無遲滞，她雙眼直視着觀衆席前方的擋闆，前進、前進！

穿過提琴組曲的醇厚壓抑、穿過鋼琴低音的沉重哀愁、穿過吉他電音的激越狂放……

“她還在加速？”維克托看着眼前幾乎擦出殘影的這一幕，皺了皺眉。哪怕是他也不由感歎起年輕人初生牛犢不怕虎的瘋狂勁頭了。

如果一個失誤，不隻是這場萬衆期待的演出大失敗。按照正常人的身體素質，以高速滑行的無防備狀态迎頭撞上擋闆，身體會受到怎麼樣的損傷就不好說了。

“哈，有意思。”尤裡奧看着這一幕，眼睛卻越發明亮起來。

正是這樣的瘋狂、正是這樣的狂妄……

在撞上觀衆席擋闆前千鈞一發的那一秒，在曲中電吉他solo部分猛然迸濺激射的那一秒。

雪萊猛然躍起！

小提琴的拉弦急促、電吉他的擦弦剛猛。

就像夜鷹純最初見面時用以考驗的後空翻一般，她居然借着旋轉的間隙硬生生撕下了空間的餘裕，最終變道轉向。

黑紅交錯的裙擺被獵獵的冷風振動，像是顫抖着盛放的紅蓮業火，殘酷而美麗。翩然的流火蝴蝶迤逦着火星長尾，灼燙炙烤着觀衆的眼球，卻讓人甯願因為幹澀紅了眼，也不願意挪移半分視線。

其名為，“舍身的一躍”。

冰舞那如履薄冰，潛藏于優美精緻表皮之下的危機四伏明晰的呈現。

在雪萊最初的認知裡，夜鷹純的花滑風格是一種應該定義為“犧牲”的獻祭流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