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上回的事,骨簇在家老實了一陣,隻不過很短,她又提着小水桶去河邊釣魚,釣到好魚,會送去肖府。
肖府的管事認得骨簇,每每笑着接走水桶,還會請她進府一坐,骨簇次次拒絕,肖符不在,她去坐什麼坐。
骨簇偶爾會想起村人所說,她入了閹人的眼,閹人不是重點,重點是這閹人是肖符,她認為應當是有人故意推動,沒要多久,京畿一帶都聽說了沈家小女這号人。
肖符在其中做攔,于是傳來傳去,世人隻道是有個九品芝麻小官的女兒,入了當今老祖宗的眼,這小女是誰,幾乎沒人知道,從前知道的,除一個窦徹,都在天上地下。
她沒什麼好避嫌的,也不見得如何丢臉,日子該怎麼過怎麼過,極少時候見到肖符了,她會想起勾他手的觸感。
骨簇失神地搓撚指尖,魚竿子被拽動,她慢了半步,魚兒将要脫鈎,身邊有人俯下身,替她收拉魚竿。
“釣魚都不專心麼。”肖符将釣上來的魚丢進小水桶,魚兒擺動,濺出水花,染濕骨簇的袖子。
“什麼鲷魚鑽心?”骨簇沒聽清,把耳朵湊近肖符,“你說太小聲,我聽不清。”
肖符搖頭,“沒事。”他指了指她的耳朵,“什麼時候耳力不好的?你以前沒這毛病。”
“好像是你走後一年,當時沒這麼嚴重,後來越來越聽不清了,”骨簇兩手去揉耳朵,把耳朵揉來揉去,揉得發紅。
“要說多大聲才能聽得清清楚楚?”肖符拉住她雙臂,“别揉了。”
“就這樣,差不多了。”被肖符拉住的雙臂觸感很奇妙,他手上溫溫的,夾着方才未幹透的水,有一滴水順着小臂,向下,滑到大臂内側,再往下,浸到襟口去。
河水冰冷,冰得她胸口失措起伏,她立馬把手背到背後,有些别扭地動肩膀,想讓那滴水趕緊浸到小衣上去,别在皮膚上滑。
骨簇姿勢怪異,動來動去地,一個沒坐穩,從小矮凳上摔下來,一屁股朝往草地上坐,她這一動,那滴水終于安分守己地融入小衣料子之中,不去擾她。
那滴水太狡猾,隻讓骨簇受苦,竟沒叫肖符發現,他隻知道她看起來不對勁,卻說不上哪裡不對勁。
“你不是要去禦前伺候的嗎,怎麼出宮了,”骨簇摁了摁胸口,不再有異樣後她站了起來,拎起小水桶,“你吃不吃魚粥?”
“三更了,萬歲早歇了,”肖符默默跟在骨簇身後,保持着一段距離,遠遠看上去,兩個人像不認識似的,“現在吃魚粥?”
“嗯,爹爹出京辦差去了。”骨簇本意想說,即便過了三更天也可以回家給他熬一碗魚粥,因為爹爹不在家,不會挨罵,說出口來,竟變了味道,像在隐晦地邀約。
這可太不對了,畫本裡都這樣畫的,又想起京中風言風語,太為難肖符了。
骨簇馬上改口,“爹爹不在家,我回家熬一碗不會挨罵,到時候天亮了我送到你府上去。”
沒聽到肖符回答,骨簇頓足,回頭一瞧,肖符離她十萬八千丈,他嘴動着,她聽不見,她後退幾步,到他身側。
肖符明白骨簇的意思,他微彎下腰,在她耳邊說:“過幾日特别忙,我出不了宮。”所以,她沒必要給他熬魚粥。
唇啟阖,吐露着溫濕,輕輕勾起骨簇耳邊的碎發,她聽見了,她很清晰的聽見了,也很清楚地看見近在耳畔的肖符。
骨簇快速眨眼,猛地後退一大步,“你别離我這麼近。”
你别離我這麼近,好犀銳。
犀銳得像帶刺的刀,剌開皮肉深處的瘡痍,把其中血淋淋的自尊拖出來,拽到地面,一層層剝開。
“抱歉。”肖符面無變化地後退,她已經退了很遠,他再退,兩人距離拉得更開。
腦中瞬過村人心口被剝開,留下血骨胎記的場景,閃過秦芙死不瞑目的模樣,又将他抱起幼犬時、被骨簇發現的畫面憶起。
他分明裝得很好了,沒有讓她知道,還僞善地去撿一條狗,總之,他覺得不該這麼快讓她發現他的惡劣。
就算是流言蜚語,他也及時做攔,她再怎麼聽,聽到的也隻有她入了閹人的眼。
想來想去,隻這一個地方沒做好。
雖是預料之中的結果,不過對肖符來說,太早了,骨簇明白得太早了,他貪婪,貪婪再多些她的心疼。
肖符神情黯淡下來,垂落的眼睫擋走眸底陰險的算計。骨簇不能發現他内心深處,隻覺得他愈發失落,主動擱了小水桶,上前拉他手指。
“你怎麼了?”骨簇拉拉他,“我是怕别人瞧見我和你走得近,又拿我诋毀你。”
肖符意外擡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