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過一次頭,此後梳頭就熟悉利索,不要幾下就能盤好發戴好帽,菀銀給翦生戴好烏紗帽,替他整理了職袍,早早地去往尚太妃宮中。
從護城河繞一條道走,可以先到塵素閣,再去尚太妃宮裡。
菀銀隔着很遠距離,聽到遠處有人交談,是她所熟悉的,胡賢嫔的聲音,她加快步子,先一步抵達塵素閣。
辛貴人愈發清瘦,美人消瘦,衣帶系不緊,可憐翹楚,叫人見了心裡軟陷。
菀銀蹲下來,遞給辛貴人碎銀,她入冷宮,是沒有俸祿拿的,更不必提打點下人。
她關切問:“主子,近來如何?”
“早知今日,當初不去招惹那麼多人了,”辛貴人柔柔笑起來,臉上有不服氣,更多的是被這些日子消磨志氣後的憂愁。
菀銀笑了笑,“您躲着點,再等奴婢一陣。”
“菀銀,你是好姑娘,”辛貴人的手伸出鐵欄,菀銀立刻跪着将臉湊過去,她不必費力,就可以撫摸菀銀的臉。
瘦削的手,骨頭凸顯,少了血色的手像皓雪,白,白得吓人。
“主子,您先前與您父親通信,可曾涉及前朝後宮?”菀銀跪着靠近,幾近貼着鐵欄。
辛貴人一愣,快速搖頭,“不曾,隻書些近況家常。”
辛貴人得寵,一在于美人皮囊,溫順卻會反擊的性子,萬歲允許她惹事,二在于她在些許方面本分,萬歲覺得她易掌控。
辛貴人軟下眉眼,有淺淺的笑意,她收回手,想擡頭望天,不想今日竟不是陰天,日光刺眼,她蹙眉,低下額頭。
菀銀将一切觀察在眼底,她站起身,“奴婢明白了。那奴婢先去尚太妃那裡伺候了。”
“好。”辛貴人笑笑,餘光見她寶藍色的馬面裙下有一塊殷紅,腳腕部位,像透了血下來,她定睛觀察,菀銀走路竟是一腳輕一腳重,透血的那隻腳有點瘸。
她們這一對主仆,先前樹敵不少,有她自己強勢招惹,亦有替她出氣保護她的招惹。
辛貴人不忍再看菀銀,心裡含了愧疚,她垂下眼皮。
菀銀軟和的笑靥逐漸消散,她拐進一側宮道,站在厚厚紅牆後,靜靜聆聽往來動靜。
胡賢嫔到了塵素閣,同辛貴人起了争執,身邊小宮女在拍打鐵欄。
鐵欄刺耳作響,菀銀等了一陣,确認塵素閣鬧了起來,她就走了,去找尚太妃。
宮裡點了香蠟,今兒是小公主的生辰,亦是忌日,尚太妃特地放了些她生前愛吃的東西在供台上,她跪在軟墊上,撚珠念經文。
宮女倆依舊在廊下守着,有一搭沒一搭說話。
小蓮個子小小的,聲音清脆,“早膳,用沒?”
“用了,”菀銀腳腕疼,要經常換置站立重心,即便小蓮呆笨,也能察覺她的不适。
小蓮指了指菀銀的裙底,“腳腕流血,受傷了嗎?”
菀銀點頭,語氣平靜,似日常交流,“嗯,給先前的主子送東西,被鐵欄外枯木刮了腕,紮出血了。”
小蓮着急,連忙去拿布帶和傷藥,“哪裡枯木,能紮出血?快快包紮。”
菀銀跟随小蓮一同蹲下,小蓮撩開她裙門,扯開襯裙,把她小腿掰出來,雪白的襪上滲着一大塊血,殷紅驚心。
小蓮趕緊倒了傷藥給她,布帶包了一圈又一圈,最後打上歪歪扭扭的結,小蓮撫撫菀銀的手背,安慰她,“不疼不疼。”
樣子實在可愛,菀銀沒由的嗤笑一聲,小蓮拉她站起來,自個兒跑進殿去,跟尚太妃慌慌張張說了幾句,尚太妃點點頭,她就跑出來,拉菀銀去歇息。
院子有一張圓石桌,置了四張石凳,小蓮把菀銀帶到此處休息,日光曬着,小蓮坐不住,跑去耳房拿蒲扇。
見她走遠,菀銀支出小腿左右動了動,她包得實在醜。菀銀站起身,走到井邊水缸,水缸邊缺一小塊,是小蓮被砸過的地方。
菀銀沒多注意,她看着缸下置炭處,彎下了腰。
“菀銀,太妃,喚你,”小蓮搖着蒲扇找來,菀銀恰好過來,她一把拉過菀銀,“公主,祭拜。”
菀銀笑着道好。
入殿才發現翦生來了,他跪在軟墊上,手上纏佛珠串,繞了兩圈,他取三支香燭,點燃跪拜供牌。
側面不完全,隻曉得翦生此刻是沒有笑的,眼也沒彎,菀銀靜步過去,在他左側軟墊跪下,殿裡隻有兩張軟墊,他占了右側,她便隻能占左側。
兩人無聲拜完,一同出來。
“腿怎麼了?”翦生取下佛珠串,塞進袖子,塞完,他又折出一個不深不淺的眼弧,“今早還好好的。”
菀銀亦沖他笑,“不小心刮到了。”
“是麼,”翦生問得随意,他朝尚太妃做個禮,臨走時回頭看菀銀一眼,“今日乖些,别鬧事,晚膳你自己用。”
聽不懂。
菀銀點頭,“奴婢曉得了。”
下晌,菀銀一直在思忖翦生的意思,她不清楚前朝和他們宦官衙門的情況,不敢妄揣。
“菀銀,小蓮說你受傷,怎麼了?”尚太妃詢問,打斷菀銀思緒。
菀銀搖頭,“隻是今早過來時枯木刺傷罷了。”
“枯木刺傷?宮裡能有幾處枯木,你去何處了?”尚太妃讀出菀銀言外意之。
菀銀立刻跪下來,語調平緩,“奴婢先前的主子在冷宮,時常受人打壓,奴婢心疼先主子,今早去看望過,不慎被枯木刺傷腿。”
尚太妃沉起面色,“看望怎麼會被刺受,莫不是誰抓到你,連你一起處罰?”
菀銀隻搖頭,不說話。
“你是好孩子,懂得心疼人,快快站起來,”尚太妃推推小蓮,小蓮前去攙她起身,尚太妃歎了口氣,“最近可沒聽說哪個主子惹禍,莫不是先前江南那事兒連罪的妃嫔?”
“尚太妃聰慧,”菀銀彎着腰,俨然一副緊張恐慌模樣。
尚太妃道:“冷宮是苦了些,倘若那妃嫔未曾幹政,倒是命苦,害得凄慘至此。”
“是呢,”菀銀輕聲應着,不再談論此事。
晚膳時候菀銀回翦生處,直房冷冷清清,小罐子布了菜,隻她一人用。
“翦生公公呢?”菀銀好奇白天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