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貴妃求萬歲重查,萬歲扭不過她,也舍不得委屈她,将差活撥給司禮監,去年旱災,暴露了一方面的貪污,還有更多方面的貪污,沒能往深處推進。翦生接手,往下查戶部清吏使。
清吏使負責統計監督地方省府的财政,翦生稍往裡一查就能發現賬目異常。
大姒主要以招商買辦形式,戶部撥錢,商人買貨,供應給工部,再由工部分配給内廷惜薪司。但戶部賬上撥的資金遠遠超出實際惜薪司能拿到的炭薪。
工部拿到的錢和戶部撥的錢對不上,以至于後續都不對。
招商買辦要提前一年進行,每年都定了規格數目,商人買辦的炭薪不能低于這個數,去年數額不對,連預計數額都沒達到。
惜薪司和工部要對接,數額不對卻沒有提出來,明顯是串通好了,多出來沒用的銀錢,全入私囊,地方收稅沒達到預計額,也沒有上報。
惜薪司掌司劉襟,負責校對、統計。
翦生一下想通,負責江南一帶的清吏使和地方官,以及惜薪司掌司劉襟,蒙蔽中間的工部,三方吞利,結黨營私。
貪圖如此多錢财,被查出來後要付很大的代價。可是私吞這麼多錢,劉襟的支出卻不高,最突兀的一筆是五年前,他才做上掌司的位置,就開支五十兩打了一對钗。
江南地方官倒台,對應的後妃就要倒台,後妃身邊,隻有一個菀銀和劉襟有接觸。
在炭薪上動手,至少要提前一年。
翦生貌似知道為什麼菀銀求誰都不求劉襟了,想起她罵劉襟畜牲,竟覺得認同又好笑。
這樁案子重新查,隻花了半個月,真當證據遞上去時,劉襟早已把責任甩給先前的惜薪司掌印,自己的公文清清白白查不出一絲問題。
雪落了。
菀銀伺候辛貴妃入睡,在殿門的掃雪,小罐子冒着大雪跑過來,紅撲撲一張臉。
“菀銀姐姐,翦提督說之後幾天他都不會過來,”小罐子道。
菀銀左右觀察,沒有人。
她問:“公公怎麼了?”
小罐子打了個噤聲的手勢,叫她保密,她點頭,他就說:“前陣子不是查案麼,最後查下來是惜薪司前掌印勾結了戶部的人,現在的掌印一直沒能發現問題,萬歲一氣之下罰了懈怠的惜薪司掌印和掌司,但沒有怪他們主責。道庭公公說到底,是從司禮監出去的人,又和翦提督做過局,萬歲曉得了,斥責老祖宗沒管好人,老祖宗也發大火,把翦提督私罰了,這次沒放水,打得那叫一個慘。”
“打了多少?”
“還是六十。”
還是六十,但這回是狠打了六十闆子。
“翦生公公果然抗揍,”菀銀諷着,跟着小罐子去直房。
進房就是撲面的血氣。
翦生趴在榻上一動不動,聽見菀銀的腳步聲也不想動,菀銀坐到床邊來。
衣裳褪到腰下一點,遮了以下不得見不可觸的陰私,那裡也被杖刑過,血肉和衣料黏在一起,沒人給他處理,他自己也沒辦法處理。
能看見的背脊上皮開肉綻,血肉模糊,混雜着棕褐的藥粉,或許扒一扒皮肉,能窺清最底下的骨頭。傷得太重,背上曾被剪子刺穿的痕迹都消失了,皮肉全裂開,就算愈合,菀銀也沒機會見到那個疤了。
“您來打奴婢一頓吧,”菀銀拿帕子擦了擦他腰邊滴下的血珠,“您獨個兒挨打,奴婢看着心疼。”
“不了,我死了你殉我就好,”翦生目不轉睛地注視菀銀的手,因為擦血,他的血滴到她指縫,順着手背滑進袖子。
菀銀說:“您還沒死呢。”
翦生摸索她的手,冷得有些僵。
他舔了舔血珠,襲舌而來的先是冰涼的觸感,再是藥粉的苦澀。
“你手好冷。”
“方才掃了雪,”菀銀朝他傷口血痕邊戳了下。
皮肉牽連着,裂開的血口跟着一起疼,翦生皮嬌肉嫩,本來就疼得不行,叫她一戳,眉心都快聚攏,看起來有點委屈。
菀銀還是頭一回見到這麼久不笑的翦生,想必他這回真吃到苦頭了。
“奴婢給您換藥,照顧您起居,您别惱奴婢,好不好?”菀銀溫言細語。
翦生了解她,她一直在試探,沒有什麼心疼不心疼的,隻是擔心他不能為她所用。
他把頭偏開,閉上眼,“嗯。”
沉默片刻。
菀銀摸了摸被他舔過的地方,血漬幹涸,凝得有些緊繃,她落下眼皮,“您自己說的。”
翦生起初不解,忍着疼,“我從來沒騙過你。”
直到菀銀忽然站起身,去揭他那遮掩軀體的,衣肉相黏的布料,“奴婢隻是給您換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