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霄劍宗不愧是八大仙門之首。林婉被白行舟拎着後領禦風而行時,望着下方漸次浮現的青玉建築群,哪怕前世已見過千百回,仍忍不住在心底感歎。
好有錢啊。
随着足尖觸地,洗得發硬的粗布衣領終于脫離魔爪桎梏。林婉一邊整理卡得她生疼的領口,一邊快步走着跟上白行舟卷起的衣擺。
那人行走時仿佛丈量過尺寸,每一步都精準得像是用玉尺比着走,邁得極大,教人跟得吃力。
這個死人也不曉得走慢些,換作旁人,約莫要小跑才跟得上他的步伐,林婉暗自腹诽道。
入目皆是青玉制成的建築,林婉伸手指尖撫過廊柱上溫潤的碧玉浮雕,感歎道,三百年不見,這碧玉欄杆,似乎又更換了更加珍貴的玉質。
入手溫潤細膩,簡直想讓林婉掰下一塊回凡人界換成錢币。
有了這些錢,就可以将爺爺的屋子從角巷裡換出來了,還可以換個八進八出的大院子,陽光也可好點,正可以讓爺爺曬多點日光。林婉正幻想着,鼻子猝不及防撞上突然駐足的背影,白行舟不知何時停了下來。
林婉揉着自己發紅的鼻尖,從肉牆後方探出頭來,面前一位面貌溫和,心寬體胖的老者正笑眯眯地立在十步開外。
哦,我認識,這是白行舟的師父,青陽子。林婉偷偷瞟了幾個眼神過去,青陽子廣袖垂雲的身形與記憶重疊,偏生那腰圍較三百年前又寬出些許。
林婉垂首盯着對方雲紋的腰封暗忖,分明辟谷百年之人,怎的肚量倒與時俱增?
“師父。”白行舟行完禮便如青玉柱般杵在一旁,不發一言。
青袍老者面容慈和,眉宇間隐現祥光。林婉被他這般溫潤目光籠罩着,隻覺周身不适盡褪,心頭卻仍有疑問——這般春風化雨的長者,怎會教養出白行舟那千年老冰塊般的弟子?
思緒回歸,林婉形态别扭的行了個禮,道,“見過青陽子仙長。”
“小友識得貧道?”溫聲入耳,林婉方覺後頸已沁出冷汗。方才脫口而出的,光去想他那肚量了,這才驚覺自己方才脫口而出的“青陽子仙長”何等蹊跷,不日前她還是市井孤女,怎會知曉這雲巅之中仙人名号?竟下意識将他名字說出了。
林婉伸出手撓了撓臉頰,并未起身,說道,“額……仙長之名如雷貫耳,說來慚愧,我在茶樓做工,常聽請來的說書人說起一些修仙轶事,仙長名号無意間聽過,便記下了。”
話音漸弱,半真半假地咬住下唇,“鄉野村言妄議仙長,還請仙長恕罪。”
林婉心知這說法漏洞百出,如今隻能盼望能糊弄過去,雖然青陽子前世出名的溫和,可這三百年過去,她也不知這份溫和有沒有變質。
一旁白行舟身子微微一動,林婉餘光瞟了他一眼,不明所以,這冰塊站累了?
一股溫潤的氣息輕輕将林婉托起,一副和藹可親的面容闖入林婉眼簾,心中緊張之感不由得放松了幾分。
“既是有緣人,何須拘泥虛禮?”青陽子笑眯眯開口,圓潤面龐被一旁泛着熒光的玉石映得發亮。
“不過小友問心路未竟,照門規理應遣返回紅塵之中,但此番開山門本為破例,小友倒成就了三百年來頭一遭奇遇。”
林婉踟蹰片刻,不知如何作答叫好,但想到自己一屆凡人之名還是雞啄米般點了點頭,示意自己明白。
“看小友手臂似有焦痕,怕是剛才那地動所緻吧。”青陽子拉起林婉的破袖口,手一翻轉,一個玉瓶出現在他手中。
“去腐生肌,這便賠給小友。另地動火氣四溢,凡體必受火毒侵擾,我徒兒行舟所在春雨峰常年冰霜累積,正适合你療愈。你便去那做個雜役弟子吧,早些參悟行舟遺留劍意,堪破紅塵大道,再行問心試練,那時便等小友正式入我門了。”
林婉連忙接過藥瓶,磕磕巴巴的道謝,沒想到居然就這般糊弄過去了,一轉身便覺得脖子一緊,又是被那冰塊拎了後頸!
暮色染透竹窗時,林婉抱着白行舟随手丢給她的青布包袱站在山腳下。白行舟禦劍早化作流光沒入雲端,留她對着歪斜的竹舍發呆。草率的木屋屋檐下蛛網挂着水珠,門前石階縫隙裡鑽出幾簇鵝黃色野花,在漸起的山風中瑟瑟發抖。
感覺到一股山風拂面,林婉嘴角微動,一時不不知作何表情是好。
“此宗行事,倒有些意趣。”女聲道。
林婉拂開垂落的蛛絲,朽木門樞發出呻吟。夕陽中裡浮塵翻湧,黴味裹着腐木氣息撲面而來。
“何止有趣?”
“你覺得我剛才所做如何?”
“自然是漏洞百出,十足的蹊跷。”
粗布包裹擲在案上,驚起細塵如霧。
“嗯。”林婉嫌棄的皺起了眉。
“光憑仙門廣開收徒,不足以讓他們無視我所有怪異之處,收入門中。”摩挲一把有年頭的方凳,林婉大刀闊斧的坐了下來。
首不提他們收她入門這件蹊跷的離譜的事情,光他們的安排也十分耐人尋味。
淩霄劍宗入門條件可以說得上是苛刻,能入門者,無一不天資非凡,還必須通過問心路考驗,證明自己心性堅定,方成為外門弟子。
至于内門弟子,則要領悟劍意,被長老挑選,收為内門弟子。
親傳弟子……太過招搖,不在林婉計劃之内。
撬了碧霞秘境,拿了靈藥玉髓蘭就跑才是林婉的目的。
原本以為後山處那行徑多半會被盤問,沒想到連宗門長老都未驚動,大殿中也隻有白行舟師父青陽子在。
一張皺巴巴的臉浮上心頭,林婉撇了撇嘴,這劍宗的宗主,老牛鼻子一個,她不甚喜歡。
老道士,歪理一套套的。
多半是半路看她未過問心路便離去了。
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