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安城郊的大浮山,每年都會舉辦廟會,由山上的浮光寺主辦。
浮光寺,據說已建寺幾百年了,在民間聲望極高,香火旺盛。
天地人間,風雲變幻。
皇權更疊,從未停止。
但浮光寺始終隐于山林。不涉紛争,不問世事。隻願普度衆生,解萬民之苦。
頗有一番世外淨土的意味。
不僅如此,真正令浮光寺在整個岑國一舉成名的,當屬它的一條“超凡”原則——
無論皇親貴戚,哪怕是皇帝陛下本人親自來了,浮光寺也不“特意”接待。
曆朝曆代,總有皇室宗親大舉出行,前往佛寺祈福,或入寺小住的先例。
出行隊伍呢,往往儀仗盛大,浩浩蕩蕩。來往花費,更是鋪張。
而那些被選中的佛寺,無不以“皇室親臨”為榮光,竭誠禮待自不必說,為接待“貴客”而閉寺,屏退尋常百姓的,也大有所在。其中,特别得了“上意”的,還能求得皇親國戚乃至皇帝本人留下墨寶,或者幹脆,賜名。
隻要能得此殊榮,往後可就多的是大肆宣揚的手段了——那還不一夜之間,引得各方“上賓”紛至沓來?
然而,放眼天下,唯有地處偏遠的浮光寺,對此不以為然。
浮光寺早早對外有言,來寺禮佛自然歡迎,隻是無論皇親國戚抑或平頭百姓,浮光寺都會一視同仁。
但若要以皇權之威,行夾道之便,動辄出行要獨占道路,小住要清空廟宇,禮佛要隔絕外客——
卻絕無可能。
若朝廷執意如此下令,則浮光寺甯肯解散僧人,荒棄寺廟,抗旨入罪,也絕不折腰。
正因這番脫俗表态,每一任的浮光寺住持,無論在朝在野,都頗受敬重愛戴。
今年的廟會,便是由浮光寺現任住持——虛邬大法師,親自操辦。
淮安城裡早有傳言,法師耗費數月,深入神山,踏遍荒渺,曆經萬難,終于請來了山中的神女娘娘,親臨今年的廟會,為天下百姓,祈福消災。
為,天下百姓。
消息一經傳出,大浮山廟會,立時比往年更加聲名鵲起,引得無數達官顯貴、文人雅士,不遠萬裡也要來瞧個熱鬧。
因此,歸鄉幾年從未去過大浮山廟會的裴申,今年也破天荒地答應了學生們的請求,陪他們一道前往。
草廬一行,人數不多,也不算少。
得分坐兩駕馬車。
小春和榮枝都是第一次乘馬車,一坐上車内的軟墊,就忍不住興奮起來,你一言我一語地誇着,“不愧是馬車啊”、“車裡真漂亮”、“這軟墊靠着真舒服”……
二虎卻端起了武館少爺的架子,滿臉自豪道:“你們還真是沒見過世面,小爺我,可是經常陪我爹坐馬車去镖局的!”
說完,又一臉讨好地看向小春,有心邀請起來:“你要是喜歡,以後再去,我帶上你?”
榮枝被他驕傲的模樣逗笑,小春也笑得花枝亂顫,頭都埋進了榮枝的肩頭。
盡管兩個姑娘都沒有接話,榮枝卻還是看到了小春漲紅的臉。
她不由在心裡感歎:看來,二虎雖然有點愣頭愣腦的,卻不是一廂情願呢。
……真好。
而與他們同行的另一駕馬車上,可就沒這麼輕松歡快了。
裴申一上車便稱累了,靠着車身就睡,甚至很快就打起了輕鼾。
裴晟又說不了話。
辛墨自然也就無話可說。
倆人明明面對面坐在馬車兩側,卻默契地各自歪過頭,一味欣賞起車外的風景。
偶爾,還能聽見另一駕馬車上,時有歡聲笑語傳來。
辛墨悄悄瞥過一眼,裴晟的臉上神情漠然。
廟會盛名在外,一路上行人、車馬都不在少數。
好容易,兩輛馬車還是颠簸着走走停停,抵達了大浮山。
熱鬧。
這是養足了精神後睜開眼的裴申,對廟會的直接感受。
人可真多。
這是裴晟心裡的想法。
陌生,新奇,有趣。
這是京城來的辛大人。他看什麼都覺得新鮮,對什麼都感興趣,于是瞧得格外入神,是真的融入了逛廟會的心情。
然而,真正一抵達大浮山便迫不及待沉迷于其中的,當屬草廬的另外三名學生。
剛一下馬車,小春就拉着榮枝的手,忙不疊地從一個攤販那裡,看到另一個攤販那裡。
糖人,面餅,木雕,胭脂……
吃的、玩的、用的,她都愛看。
二虎則一直擠在歌舞表演的人群中,仰起頭直着脖子往裡鑽。
這會兒天還沒有黑透,整條街上的彩燈雖挂了好幾裡,一眼望去連成整排,綿延不絕,非常絢麗,但發出的光彩還不那麼搶眼,百姓大多還在兩旁的攤位光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