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置身廟會其中才發現,縱然一同到場,一同遊玩,想要時刻同行不走散,卻也絕非易事。
所以,小春始終緊緊拉着榮枝的手。
她擔心榮枝腿腳不方便,萬一她在哪個攤位看得入了神,留得榮枝一個人在這洶湧的人潮裡,後果不堪設想。
可小春不知道的是,榮枝滿心滿眼,都在尋着裴晟。
裴晟對廟會的熱鬧走馬觀花,他隻是循着裴申的腳步一路跟随,一如尋常人家乖順的兒子。
反倒是裴申這個老爺子,明明出走半生,經曆過年少的颠沛流離、京城的過眼繁華,甚至,一隻腳還曾踏進過真正的權貴上流。
但他還是在這個家鄉每年依例舉辦的廟會上,表現出了空前的興緻。
裴老指着不遠處,圍得裡三層外三層觀看舞龍舞獅的人群,對辛墨調侃道:“如何?你在京城,可曾見過這樣的熙攘?”
辛墨立刻搖頭:“不曾。果真熱鬧,令學生大開眼界。”
裴申笑了笑,意有所指地說了句:“你呀……不如小時候可愛了。”
辛墨微微一怔,卻不知該如何接話。
一行人就這樣各懷心思,各看各的,走了好一會兒,天色也漸漸地徹底暗了下去。
忽然,人群中,有人大喊一聲:“神女娘娘來了!”
方才還熙攘喧鬧的人群,竟一下子安靜了。
鴉雀無聲。
就像煮沸的開水,被立刻置于冰天雪地中,霎時冷了下來,沒有了沸騰的聲響。
所有人都伸長了脖子左右張望,都想确定這一嗓子的真僞。
與此同時,配合着舞龍舞獅和歌舞表演的鑼鼓奏樂,也适時隐了下去;那些遍布在廟會街上,原本不怎麼顯眼的彩燈,也忽然亮得光耀奪目。
一切變化,似乎都在印證這個消息的可信。
草廬一行的幾人裡,當屬二虎,對神女娘娘最為好奇。
“神女娘娘!神女娘娘真來了?”
二虎的聲音在忽然靜谧的人群裡,顯得尤為突出,還引得一旁的幾個人朝他側目。
急得小春立刻瞪了他一眼:“你小點聲!”
二虎吐了吐舌頭,立刻也安靜下來,融入翹首的人群,也用力伸長脖子去看。
人群另一邊的裴家父子和辛墨,也都心照不宣地望向了“神女娘娘”來的方向。
隻見,人潮末端,在他們看不清的山道盡頭,一輛裝點着數不盡繁花的馬車,果然正在人潮的注目下,緩緩往廟會的中心處駛過來。
榮枝眼尖,最先看到了那若隐若現又花團錦簇的馬車,她費力地踮着腳就去抓小春的胳膊:“小春!是、是神女娘娘!是神女娘娘來了嗎?”
小春急忙也将脖子伸得更長:“哪兒?哪兒呢?!”
她滿眼好奇,急着想看,奈何個子不夠高,搖頭晃腦尋了半天,卻也隻能看到密密麻麻的人。
榮枝一刻也不舍得将目光移開,生怕自己眨個眼,就錯過了神女娘娘的容姿。
可二虎聽見小春的話,當場就急了,他用力将身前擋着的人往前擠了擠,躬下身子後轉頭對小春說:“來,到我背上來,我背着你看!”
原本揚着頭滿心期待的榮枝,聽見二虎的提議,頓時有些愣住,忍不住轉頭去看身側的小春。
小春的臉上果然又紅了紅,她嗔怒地拍打二虎的背:“你胡說什麼呢!快站好!”
二虎卻絲毫沒有領會姑娘家的羞怯,反而急切地催促道:“我說我背你呀!你看這裡,人這麼多,要想看見神女娘娘,你得等到什麼時候去?快,來我背上,你位置高了,自然就看得遠!快上來!”
小春的臉已經漲紅得如同熟透的蘋果,她手足無措地愣在原地,眼神也開始不安地到處亂瞟。
榮枝卻用力拉住小春的手,将她往二虎的背上送了送。
小春驚慌失措,連忙緊張地去看榮枝,榮枝卻故作不懂她的心思,隻笑着附和二虎的話:“對呀小春,咱們來這裡,不就是為了看神女娘娘嗎?你快上去,和我一起瞧瞧!那花車,可好看了!”
小春在她的鼓勵下,猶豫再三,又在二虎反複的催促下,終于遲疑地緩緩趴上二虎的背。
二虎雖然平日裡看起來愣頭愣腦,又口無遮攔,但他家中開武館是真的,身體強健也是真的,因此,瘦弱的小春,還真被他一把背了起來,很快,就收獲了眼前大片開闊的視野。
剛一看到花車的小春,激動得立刻就忘記了害羞,直着眼睛盯着花車來的方向,興奮地對榮枝輕呼:“我看見了!小枝,我看到了!那個,那個就是神女娘娘的馬車吧?”
她一邊說,一邊還忍不住伸出手,指向了她正看去的方向。
可她沉浸在好不容易看見了神女娘娘的喜悅裡,卻忘記了,她自從被二虎背在肩上,便再也無法牢牢牽着榮枝的手了。
榮枝看着二虎和小春的身影,心中既為他們感到高興,又莫名泛出一股……酸澀的寂寥。
神女娘娘……似乎也沒那麼吸引她了。
她忽然生出一股沖動——她想去找裴晟。
于是,顧不上小春還在不斷和她說着神女娘娘的事,榮枝努力地從人群中,不斷往裴家父子所在的方向擠過去。
而二虎背着小春,便失去了往上踮腳擡頭看前方的可能,隻能傻笑着,眼珠竭力往上翻着去問小春:“怎麼樣怎麼樣?好看嗎?神女娘娘美嗎?”
二人一個忙着看遠方的風景,一個隻關心頭頂上的那人,誰也沒有立刻發覺,跛腳的榮枝,獨自離開了。
而另一邊的裴家父子和辛墨,則被迫被停滞下來圍觀神女娘娘的人群,團團圍在了裡面。
裴晟在這樣的環境裡很緊張,生怕如今靜止的人群萬一突然激動起來,或随着那花車挪動時,會沖了撞了裴申。
因而,他始終有意識地微微展着臂膀,将父親護在他的身前。
而辛墨,則不動聲色地将脊背挺直了,一直暗暗用自己的後背,牢牢抵住熙攘的人群,為裴家父子,隔絕着來自人群後方的推搡和沖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