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方成顯然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态,連忙閉了嘴不斷點頭,同時伸手指了指門口的方向,示意贊同神女的意見。
他們二人,便一前一後,無聲地出去了。
小伍和淮生對視一眼,再次屏住呼吸,專注地看着郎中為辛墨處理傷口。
知道裴晟不能說話,小伍和淮生更是打起精神,時刻關注着他的一舉一動,萬一他有所需要,得随時準備給他幫忙才行。
果然,裴晟将辛墨腰處附近的衣物全都剪開後,順手便将剪子往旁邊一遞——小伍馬上就接過了。
小伍用眼神示意淮生“他會松手”,淮生立刻點頭,兩隻手再次暗暗地扶緊了辛墨。
小伍記得,裴晟先前在紙上寫過,要給辛墨用冷水拭身、敷額,便主動小聲提議:“先生,我去拿帕子,給使者先降熱?”
一見裴晟點頭,小伍立刻便捧着剪刀退後了幾步。
在小伍放好了剪子,又輕手輕腳地用水桶裡的冷水蘸濕了帕子,再微微擰幹,而後回來給辛墨擦臉和額頭的同時,裴晟也終于完全看清了那道傷口。
還好,血流得不算太多。
隻是最開始的處理不當,估摸着,方成把人擡回來之後就沒有檢查,所以最早流出的血,已經有些幹在了傷口外面,再混着新滲出的血,把傷口附近糊住了,看起來才顯得觸目驚心。
而且,在仔細檢查了傷口周邊之後,裴晟也确認了,辛墨白衣上四散的那一團團血迹,的确不全是他自己的,應該也有刺客的。
裴晟總算放心了一點。
他用目光示意淮生繼續扶住辛墨,自己也轉頭去了盆架。這個雅間不知最初是為誰準備的,但幸好盆架上挂了三條帕子,除去小伍拿走的那條,他還有幹淨的帕子可以用來清洗傷口。
取了帕子,剛要往臉盆裡送,裴晟才反應過來,這臉盆裡的水……他先前用來洗過手。
小伍倒是很機靈,他沒用臉盆裡的水。
于是,裴晟捏着帕子,去了另一個幹淨的水桶。
洗幹淨帕子,他再次回到床前,開始仔細地給辛墨擦拭傷口。
隻是真正擦拭了傷口附近的血迹,裴晟才開始感到一絲心驚——這剛剛擦完了凝在外圍的血痂,立時就會有新鮮的血從傷口處溢出來。
那原本并不算特别駭人的傷口,卻因着被他屢屢擦拭,而隐隐翻出粉白的皮肉,那皮肉……都是人的腰間,最柔軟的部分。
……疼嗎?
他看着,都覺得挺疼的。
每擦拭一下,裴晟就感同身受地替辛墨感到疼。可他熟讀過不少醫書,深知于外傷而言,清潔——是極為關鍵的。否則,即便傷口能長好,若是不慎感染,患者要吃的苦頭,也遠大于一處外傷。
此情此景之下,裴晟隻覺得自己的後背,也開始絲絲冒出冷汗。
他忍不住又去瞧辛墨的臉……那人昏得徹底,臉上,竟是看不出絲毫的難耐。
甚至,不知是否因為小伍反複在用冷水給他擦臉,辛墨的眉眼處看起來,竟然比先前還舒展了一些。
“小……”
就在裴晟提醒自己切勿走神,認真地繼續給他清理傷口時,辛墨的口中,再次發出了低弱的呓語。
小伍愣了愣,他驚喜地去看裴晟,臉上除了意外,還有一點自豪:“先生……!使者、使者他,是不是……醒了?我好像聽見他說話了!我給他降熱,起作用了,是不是?”
他一邊這麼問,一邊還蹲下身,側着耳朵,更靠近了辛墨一些。
裴晟忽然伸出一隻手,擋住了小伍幾乎快貼上辛墨唇角的耳朵。
小伍眨了眨眼,擡起頭去看裴晟,一臉的無辜和不解。
淮生也望向了裴晟,眼裡同樣盛滿了好奇和疑問。
……少年郎中的臉色很奇怪,好像有些欣喜,又莫名夾雜着一分不悅。
小伍與淮生面面相觑:這是怎麼了?難道……傷患有了動靜,不是好兆頭?
裴晟不語——他也不能“語”,隻是冷着臉,指了指小伍手裡停下的濕帕。
“啊、是,好的,明白!”
小伍雖然讀不懂這位郎中的臉色,對他這個明顯帶着責備的動作,卻是悟得很快。他不敢再多想,連忙繼續浣洗着帕子,給辛墨擦起臉來。
辛墨的臉色,比他平日裡康健如常的時候,還要白上好幾分。
裴晟靜靜地看了片刻,果然,沒再等到他開口。
他又移開目光,重新去看辛墨的傷口。
那傷口附近的皮肉,以及被裴晟剪了衣裳而露出的一小片腰背……看起來,竟然也白皙得很。
他擦拭的時候就發現了,那粉白的皮肉,即便被他手裡柔軟的帕子多搓了幾下,都會留下淺淺的、短暫的嫩紅。
那一抹抹,一閃而過的印子,看起來,就像一朵朵……稍縱即逝的花蕊。
「習武之人……不該是皮糙肉厚的才對嗎?」
裴晟臉上沒什麼表情,心裡卻倏然覺得,他約莫是忙活得久了,又憂心太多,導緻了内熱郁結。
否則,怎麼會……口幹舌燥,有些焦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