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申一聽事關辛墨,也急了,連忙輕拍了拍兒子的肩背:“那,那咱們快去看看?”
裴晟回眸,給了父親一個安撫的眼神,又對淮生點了點頭,擡起一隻手臂指向雅間,示意淮生一道回去。
三人再次走回雅間,如淮生所言,房門正大開着,三人一眼便瞧見了裡面——床頭,隻穿着中衣的小伍,正一臉謹慎地将身子彎着,靠在辛墨附近,似乎在仔細聽着什麼。
淮生帶着裴家父子也走到了床邊,小伍一見他們回來了,連忙直起身,對着父子二人抱拳,口中輕聲解釋:“裴老先生,裴公子,辛大人他……”
淮生上前半步打斷他:“情況我已說明了,辛大人他……可還有旁的異常?”
小伍搖搖頭,然後也順着淮生的視線,倆人齊齊望向床上那不停翻動的人。
裴晟也低頭去看。
正如淮生所言,辛墨似乎睡得很不安穩,身上的薄被被他蹬得亂七八糟不說,就連先前包好的傷口處,那潔白的裹傷布上,也再次滲出了一些新鮮的血迹。
小伍又擡眼去看裴晟,有些自責地道:“裴公子,我方才一直在給辛大人蓋被子,可我一蓋上,就被他踢掉,如此反複了好幾次,我……”
裴晟輕輕擺手,看向父親,裴申會意,連忙将兒子的意思告知小伍:“小兄弟不必過于緊張,這不是你的錯,且讓我兒,再給知白瞧瞧吧。”
小伍連連點頭,往後微微退了半步。
裴晟上前,再次将身子前傾,先去看了看辛墨的臉。
辛墨的神情,和他離開時别無二緻,有些微微的不安,眉頭處也時不時會抖上一抖。隻是他那原先蒼白如灰的臉色,現在反倒隐隐恢複了些許淡紅。
這是好的征兆。
裴晟又伸出手,用手背探了探他的額頭——熱度已經比先前降下來不少,應當是清熱解毒的藥物發揮了作用,顯然,此時的辛墨,已經不再飽受高熱的折磨了。
接着,他便去搭脈。
脈象變得有些虛浮,說明他體内仍有餘毒未清,身子也還虛弱着。但比起先前弦緊的脈象,中毒的情況已有明顯好轉。
他又細細觀察了床上那個還在輾轉的人,鼻尖也用力嗅了嗅,未曾發現其他異常。
那麼,辛墨這樣的情狀,多半是由于……
裴晟心裡有了判斷,表情也随之平緩了不少。
他先轉頭對裴申打了一頓手勢,陸淮生和鐘小伍自是看得一頭霧水,但裴申認真看完,總算長舒了一口氣,點着頭,面上也放松了不少。
他主動問裴晟:“那,依你看?”
裴晟又對他伸出雙手,分别用拇指和食指捏成一個圈,再輕輕向兩側打開——
這意思是,問題不大,不要緊。
又将雙手貼在一起,放到左胸口,往上提了一提——示意,别擔心。
裴申又是點頭,但很快,他的視線就掃到了那張,床前原本立着的圓凳。
那圓凳如今已經倒在地上,原本鋪在上面的食案和兩隻藥碗,也跌在了地上,似有磕裂,卻沒有碎。
還有辛墨那件青藍色的袍子,再一次,褶皺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淮生率先注意到裴老的視線,立刻上前收拾起地上的狼藉,口中還請起了罪:“還請裴老寬宥,都是在下的疏漏,沒能即刻清理。”
小伍一聽也急了:“不、不,是我的錯,我也沒……”
裴申見二人戰戰兢兢的反應,心知他們實在太過緊張,連忙出言安撫:“二位小兄弟,千萬别這麼說。你們今日都辛苦了,老夫還得多謝你們,深夜費心看顧知白。”
淮生把藥碗和食案端起,起身便立直了身體,對裴申正色道:“職責所在,何言辛苦。倒是裴老先生,還有裴公子,二位才真真是辛苦了。”
他一邊說着,一邊還真誠地微微鞠了一躬。
小伍也撿起了辛墨的袍子,重新捋平了放回圓凳上,點頭應和:“正是,正是。這都是我們該做的,裴老先生謬贊了。”
裴晟默默聽了三人的對話,他又一次看向父親,對着父親打了幾個相對複雜的手勢。
裴申很快了然,先是搖頭:“無妨,老夫不累。”而後又對兒子道,“倒是你,今日着實勞累了。”
裴晟搖頭,看向一邊已經把食案端到了桌上的淮生,他略想了想,便指了指淮生,對裴申點頭示意。
裴申會意,又謙婉地對淮生道:“淮生小兄弟,據我兒看來,知白之所以睡不安穩,約莫是高熱已退,意識也恢複了一些,開始察覺到傷口的疼痛,因而不自覺地扭動,還又崩到了傷口。”
他有些心疼地瞥了瞥辛墨,見淮生已經轉身看向自己,才又說:“能否,再辛苦淮生小兄弟,協助我兒,給知白換一下藥。”
“義不容辭。”陸淮生一聽他這麼說,大步就走了回來,對裴晟恭謹道:“公子請随時吩咐。”
裴晟對他露出一個感激的笑,又看向了一旁的小伍,先是對小伍行了個抱拳禮,又微微彎腰表示“勞駕”,而後指了指父親,擡起一手掌心捂在頭側,稍稍傾過了頭,還閉了閉眼。
鐘小伍愣了愣。
沒等裴申開口,陸淮生先一步猜測道:“公子的意思,可是,讓小伍先去給裴老安排一個安歇的住處?”
裴晟驚喜,用力點頭,以表肯定。
裴申還想再拒絕:“老夫不累——”
“公子放心,我這就去給老先生鋪上被褥!茶室的躺椅雖然比不得床鋪舒服,但好歹是能讓人正經躺一躺的!”
小伍一向機靈,這次竟然主動開口應下了裴晟的請求,還打斷了裴申的推辭。
小伍知道,裴三,雖然已經不再是位居三品的大理寺卿,卻也是他們方大人極為尊重敬仰的人物。
是他們淮安縣的,大人物。
方大人離開前,反複叮囑了他們,務必要将裴家父子安置好,還要時刻照料辛大人。
如今辛大人的情況已經好多了,裴公子深夜還要看顧病患,他必須将裴老安頓好,以免了裴公子的後顧之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