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謙穿到這個世界還是第一次見到官員，令他驚訝的是，他以為會是一個或嚴肅臉，或看着和藹内裡圓滑的古裝劇常見形象，結果截然不同。

年輕的官員未着烏紗帽，隻戴了儒生們常戴的四方平定巾，青色的圓領袍顯得人更加清俊非常。

宋謙還躺在床上，渾身都疼，索性就微躬着身子，朝他行了個簡易版的作揖禮，“恕晚生有疾在身，動止維艱，實在不便行禮。”

蘇硯清虛扶了他一下，“賢契不必勉強，你路上兇險非常，幸虧忠仆相護，如今安定下來，還望好好歇息，保重身體。”

宋謙聽了，非但沒有放松下來，反而突然拉住蘇硯清的袖子，語氣哽咽，“謝大人關切，晚生身體是小事，隻是路上遇到流兵時，我阿姊慌亂中和我分開，雖有家丁護着，但她一個弱女子……我隻怕……”

宋謙沒有說出未盡之言，但蘇硯清知曉他擔心什麼，一個女子隻帶幾個家丁，若是面對叛軍……還未等他又說什麼，手上傳來一點濕潤。

因路上風塵仆仆，宋岐早就侍候他沐浴，但頭發卻是很難幹，此刻微濕的頭發在宋謙剛才的動作間無意觸碰到了他的手，在見客時披發是很無禮的動作，蘇硯清沒有多言，隻不動聲色遞給他一方帕子，沒有表現出其他情緒。

“賢契放心，我已派出縣裡的兵士出城尋找，女兄幾人自有天相，一定無恙。”二人又寒暄幾句，蘇硯清才離開。

宋謙疲憊的呼出一口氣，古代應酬真累啊，還要防止自己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

宋岐想到宋謙口裡的弱女子，想說什麼，但最後還是閉嘴了。

還是宋謙見宋岐支棱在旁邊，揮手示意他過來，“宋岐，你可有字。”

“回公子，沒有。”

“那我便直接叫你阿岐吧，直接稱你性名未免生分。”說完，宋謙緩了一口氣才道，“我有要事交代給你。”

“任憑公子吩咐。”

“你代我書信二封，一封寄給京城，一封寄給父親，不會的字我教你。”宋謙雖然有一些原主的記憶，到底不是他本人，萬一弄錯什麼就不好了，索性就着身體不好這個借口讓宋岐這個熟人去寫信，到時候宋謙也好套話。

幸好他在現世學過書法，繁體字什麼的不算精通，也會寫個七七八八，不然就要當個文盲了。

看着宋岐寫完兩封信，修改了一下措辭，宋謙終于忍不住‘啪’一下直直地躺在床上，吓得宋岐以為他身體又出事了，趕緊放下手裡的東西過來看他，宋謙困倦的看了他一眼，示意他自己沒事，又沉沉的睡了過去。

宋岐幫他掖好被角，這才退出房門，去寄信。

西甯衛，都指揮使司。

西甯衛地處多民族交界，大齊常采用“土官（世襲土著首領）與流官（朝廷派遣官員）共治”的策略，指揮使一職可能由漢官或歸附的蒙古、藏族首領擔任。

現任西甯都指揮使李全是個蒙古漢子，也是蒙古顔戈部的首領，不同于叛亂的土哈爾沁部，顔戈部在大齊王朝一統天下，解決内患并摩拳擦掌要打老鄰居時，老首領便很有顔色的率部歸降，盡管蒙古各部口水齊噴，罵其叛徒，顔戈部仍然在西甯衛紮根下來，曆代首領世襲指揮使一職。

但這不代表朝廷會任由顔戈一部盤踞一方，“土流并置”注定指揮使要受多方制衡，如兵部掌握衛所軍官的任免、考核、調遣權，指揮使的世襲也需經兵部核準。且兵部通過“勘合”制度控制軍隊調動，無兵部文書不得擅自發兵。這樣就一定程度上防止指揮使擁兵作亂，畢竟西甯衛的兵力大部分都是顔戈部的士兵，他們世代是兵戶，老子死了，兒子頂上，朝廷向來忌憚，但因為太祖皇帝應下的且顔戈部多年來無太大動靜，這才捏着鼻子忍了。

指揮同知趙運也是“制衡”的人之一，但西甯衛上下誰不知道他和李全交好，這會他眼觀鼻鼻觀心，看着眼前的一幕無動于衷。

“現在戰亂已起，百姓苦不堪言，叛軍四處作亂，還不發兵等什麼？我等位卑未敢忘憂國，心系蒼生夜不眠，爾等屍位素餐，庸碌無為，可把百姓的命放在心裡！”

“莫非就你梁維修一人憂國憂民，為君分憂了？在座諸位齊聚一堂，便是要群策群力，勠力同心，且靖北将軍及都指揮使大人還未到，你可是要越權？”

“孫明遠你休要血口噴人，你等得，百姓可等不得，事急從權便是在聖上面前我也是說得的……”

“……”

大小官員争吵不休，李全面無表情，趙運也是一臉事不關己，縱然他們想立刻發兵，也是有心無力，邊遠地方被掣制已久，調兵甚至不如繁華地區方便，這也就導緻每有戰事就要上演面前這一幕，文官武将唾沫齊飛，最後武将敗下陣來，文官各種引經據典，最後甚至動起手來，反倒要武官來勸。

此刻巡按禦史梁維修和承宣布政參政孫明遠二人唇槍舌戰，氣勢之盛倒把旁的人都壓下去了。

正當旁觀者等着這場罵戰何時停止時，一小兵突然來報，“報——國子監祭酒宋锏大人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