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伏景光在沙發坐下,坐姿完全稱不上放松,進入作戰狀态都不需要前置蓄力的,也就早矢仕凜看不出這位能随時暴起揍他一拳。
後者塞着耳機背對這邊,勉強算是做出了回避的姿态,諸伏景光看了他一會兒才收回目光,卻沒有真的放下防備。
他原本沒想過今天就能套出早矢仕凜的全部計劃。
或者說他這次本就不是為了套話來的。
在理清暗線之前先保證人是安全的,為此首先要避開朗姆的安排,運氣好的話說不定會在這個過程中意外收獲些什麼。
因此适當的謹慎是必要的,其他的部分大可以慢慢來,先建立信任,再循序套話。
當然,詐出早矢仕凜同情報商H的關系雖然優先級稍後,卻也同樣關鍵,如果能确定那個情報商真的與他有關、且是為了什麼替早矢仕做這些事,zero那邊、波本那邊處理對方的方式也許會變一變。
單從這個角度上說他也的确得到了相當不錯的情報。至于見到貝爾摩德算意料之外,收獲算有一些,但還稱不上驚喜。
關鍵還是他原本的目标。
他看過對早矢仕凜的調查結果,再有上一次短暫合作時的相處,多少對這個人有一定的認知,但還是沒想到這個不擅長掩飾即時反應的人能那樣缺乏戒備心,甚至面對槍口還能走神。
先前都沒被其他組織成員發現異常真是奇迹,還是說這算反向僞裝?
但直到這裡還算可以理解,之後的事就——
怎麼也想不到會被一隻手機叫破身份吧?
電波幹擾的确未必完全奏效,他所用的設備也不算頂尖,但突然出聲的另一方像完全沒有受此影響,這實在不合常理。
事先錄音自導自演?
難道早預料到他會來?
又或者,通話那一頭的角色真的掌握了某種特殊的技術,可以無視電波幹擾維持高質量的信息交換。
很實用的技術。
唐突被叫破身份沒讓他失職地表現慌亂,大腦幾乎是本能地開始分析對方知道多少,有多大威脅,接下來該怎樣處理,自己又該怎樣從這種情景裡獲利。
嗯……雖然面前的人完全沒留意他有沒有慌亂,竟然對着手機吵架。
像笨蛋一樣。
這要也是事先準備過再演出來的那還真是有意思了,是想讓他怎麼想呢?
還不能輕易下定論,而此刻正是驗證猜測、獲取線索的時候。
通話那頭的人在面對他的時候話音趨于冷靜,上來就是一句“警視廳有組織的卧底”,可警視廳派到組織的卧底先生隻是揚了下眉,說:“我以為自我介紹是基本的禮貌。”
那隻手機安靜了幾秒才又傳出話音。
“可以叫我‘H’。”在短暫的停頓之後他繼續道,“情報商是另一個人,我等下解釋。”
并不是錯覺,諸伏景光想,這位H先生在和他講話的時候有在刻意控制情緒,至少對方在這方面相當有經驗,話音冷靜地幾乎讓他懷疑是系統語音朗讀。
“我會找到卧底,要怎麼處理他是你們的事,隻要不會讓組織聯想到他身上,随便你們怎麼做。”
就這樣坦誠對早矢仕凜的重視嗎?在談判裡可是錯誤的做法。虛假的演繹,還是……他真就如他要求的那樣隻是單純的坦誠?
“那個情報商是被我利用的人,他原本就在做情報販賣的工作,在得到我刻意提供的數據庫之後才開始自稱‘H’。”
能讓一個籍籍無名的情報販子一下子活躍到連組織都會留意的數據庫,這還真是——相當有價值的東西。
“他能訪問的隻有一小塊,完整的權限在我這裡。我可以把權限開放給你,但也隻能給你,上交警方免談。或者我可以未來一段時間内給你們提供信息,前提是我知道。”
對警方有意見,為什麼單獨給他例外?不至于是對他信任,根本沒有信任的基礎,從他的話音裡也完全聽不出任何的……偏愛。
“就我所知光是組織裡就有至少四個、五個代号成員開始關注那個情報商了。那家夥、早矢仕這次的任務就是去解決他,如果可以的話麻煩你幫他一把。”
關注那個H的人?照這個說法的話貝爾摩德算一個,朗姆作為掌控組織大部分情報線的人肯定也知道,zero正在調查對方,他自己也剛詐過,另一個是誰?
“……你有什麼要問的嗎?”
安靜的聆聽終于結束,諸伏景光抱着臂,食指節律性地點着衣料,在刻意表現出的短暫思考之後開了口。
“幫他完成任務,是你為……提供協助的條件?”
他隐去了對己方的稱謂,而H沉默了一會兒,毫無波動的話音才再次響起。
“不是。你也可以不管他,這和我要做的事無關。”
“那你要求什麼報酬。”
“我不需要。”
“這樣交易就不成立。”
“我并不是要和你們交易。”
“那你是希望以無償協助被接受?誰能為你擔保?你連身份都是假的,這樣的你不值得信任。”
這下H沉默了更久,諸伏景光卻沒有催促他,依舊維持着原本的表情,明明他才是被揭穿身份的人,明明對方是為他提供幫助的人,現在卻像他才是主導者,反倒H變成弱勢的一方。
他現在基本相信H是在坦誠。
他隻不過是刻意調整了自己的語氣,甚至沒用多少誤導和暗示,分明掌握更多信息、能在這方面占據絕對優勢的H就被引導落入陷阱裡。
太稚嫩了。
不會有哪個組織派這樣的卧底,那就隻是單純和組織有矛盾的……普通人。如果數據庫是真,而他的确有一定的信息實力,那這樣的性格和弱精神性就很危險。
還有早矢仕凜——
諸伏略眯了眯眼,視線落向盤腿坐在地毯上的早矢仕,像是又在分析。後者在H說到半途時就悄摸着拿起了掌機,現在也還在專心地操作手柄,看樣子是完全沒聽到在背後發生了怎樣的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