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小船在海浪中晃悠一樣,徐素隻覺自己意識輕飄飄的。
浪花一會把她打到東邊,一會又抛她去了西邊。
身體暖烘烘的,仿佛抱着個火爐一樣。
隐隐約約,有一刻不停的鈴铛響聲傳來,好似不執行任務時忘關的鬧鐘,鬧的人煩悶。
徐素嘤咛一聲,一巴掌揮過去,試圖讓鬧鐘消停一會。
啪的一下,手中觸感似乎不太對……
軟綿綿的,還挺熱乎,她沒買過這種奇形怪狀的鬧鐘吧。
緊接着,“鬧鐘”說話了,“醒了?”
徐素一驚,這下是真醒了。
睜開眼,才發現自己是在秦硯背上,頭擱在他肩膀上。
似乎是為了甩開什麼,他走得極快,不過徐素的體感依然平穩,都沒感覺到颠簸。
日頭正盛,直直灑在他們身上,他們跟烤爐被吊起來的烤鴨一樣,被炙烤着。
難怪她沒醒的時候感覺那麼熱……
徐素被光照得瞳孔直縮,慌忙把頭轉向秦硯的方向。
誰知頭一偏過來,就見秦硯白淨的臉上一個碩大的、發紅的巴掌印。
不論是大小、力道,還是使勁的方向……都像是她打的。
徐素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方才她拍的鬧鐘,是秦硯。
完了,秦硯本來就心眼小得跟針眼一樣,如今莫名其妙挨了她一巴掌,心情肯定差到極點了。
徐素默默瞟了一眼他冷若冰霜的臉,又默默看了眼快把泥地烤到開裂的陽光,她可不想被秦硯一怒之下扔到地上烤屁股。
于是,徐素非常迅速地滑跪了。
她狗腿地揉了揉秦硯的臉,谄媚道:“秦硯大人,都是小的有眼不識泰山,不小心打到您了,您别氣壞了身子,笑一笑呗。”
秦硯被她摸着臉,表情錯愕地轉頭,似是不明白她在說什麼。
看到她馬屁精上身的樣子,眼裡浮起淺淡的笑意,卻又很快被他壓下去了。
他擺正了頭,目視前方,沒有再看她。
徐素表情不變,實際早已在心裡罵他脾氣大又難哄。
隻見他深吸口氣,似乎是在給自己做心理準備,斟酌再三,他才闆着臉道:“鈞師儀這事,你太魯莽了。”
……不魯莽點,師姐現在可能都被人砍死了。
徐素笑着應和:“是是是,都是我的錯,我不該擅自行動的。”
秦硯瞥她一眼,似是不想看她的表情,閉了閉眼,頭偏到另一邊:“下回再遇到類似的事,你應該先跟我商量一下。”
徐素笑嘻嘻地點頭答應:“好的,秦硯大人,以後我行動前一定給您報備,不給您添麻煩。”
“這不是麻不麻煩的事。”秦硯看起來是忍無可忍了,他停下來,直視徐素,目光前所未有的凝重,“你到底要什麼時候才能意識到,我們是一體的,誰都可能侵害你的利益,可我絕對不會。你遇到棘手的問題,應該第一時間來找我。”
徐素終于反應過來,秦硯不是簡單地叮囑一下,而是要她給出具體的承諾和态度。
她臉上的笑逐漸隐沒,像是符紙上褪色的字迹。
随後她問心無愧地對上秦硯的視線,發問:“我為什麼要找你?”
秦硯眼皮往上擡了一下,似乎是在驚異于她會這麼問,他理所當然地回答她:“因為你是執行者,而我是你的系統,我們是最緊密的合作關系,我會幫你想辦法……”
他越說越有理,越說越理直氣壯,簡直像個慢慢被吹起來的氣球,一點點鼓脹起來,在徐素面前張揚地搖擺着,控訴着她的不信任。
徐素卻沒了耐心,沒等他說完,她開口打斷他:“可是當初在孫武村莊那次,我們也是合作關系啊。”
村莊、林間、白楊樹,以及傅序留下的傳音符。
一連串的關鍵詞被徐素這句話帶出來,像根長長的針,輕而易舉地紮破了秦硯的氣球,氣體呼地一下就跑空了,隻剩一個幹癟的乳膠材質,什麼也做不了。
秦硯嘴微微張了一下,沒能發出任何聲音。
他忽然躲開了徐素的目光,垂頭看着地面,那裡有一隻迷路的螞蟻,在凹凸不平的泥地裡亂轉,找不到家的入口。
空氣僵持很久,倏地,秦硯擡腿,跨過了那隻螞蟻。
徐素等了很久,久到她以為秦硯不會再回答她了,她索性歪到秦硯肩膀上癱着,抓緊時間享受所剩不多的惬意時光。
良久,秦硯動了,徐素下意識地摟緊他的脖子。
神奇的是,秦硯竟然不是要把她丢下去,而是把她往上托了一下,又繼續往前走了。
徐素整個人往上竄了一大截,人還懵着呢,就聽秦硯悶悶的聲音傳來:“以後不會了。”
他說得又低又輕,像是她發懵時的幻聽似的。
她一時沒反應過來,追問了句:“什麼?”
“我說以後不會了,”秦硯擡起頭,一步步踩實了往前走着,口齒清晰地重複了一遍,又笑了一下,偏頭看着徐素,“從前是我思慮不周,看問題太過片面,是我錯了。往後你再有什麼事,一定要先同我商量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