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淨植對着來人喊了句予成哥,那人淡定從兜裡拿出了手,将口罩和墨鏡都摘了下來,露出張少年氣的俊臉,唇角含笑朝他們走了過來。
“哦,你在這讀書啊,我還以為你是隔壁學校的呢。”他在樹下站久了,連身上都似有若無帶了點黃桷樹獨有的香氣。
孟渟看清那人的臉時顯然愣了愣。陳昊年擡手和他熟絡地打了聲招呼:“好久不見啊,予成哥!什麼風把你都給吹來了?你們清華現在五月份就放暑假了?”
校園裡人來人往,紛紛朝他們這裡投來了目光。眼前這人長得太惹眼了,看得出來他穿得已經很低調了,但這身上那輕狂的少年氣放在人群裡還是太出挑了,很難不叫人注意到他。
“我倒是想,這假請得還挺不容易的。”他轉過頭來,看跟前鹿子霭倔着張臉,故意将腦袋轉去另一側不看他,他半是好笑半是無奈對着她歎了口氣說,“看來你沒少在他們面前罵我啊。”
鹿子霭抱起臂來,擡眼不情不願瞟了眼他,忽然伸手指了指他頭頂:“葉子。”她别扭将目光又轉向了别處,“落到你頭上了。”
易予成沒反應過來,微愣了愣但忽然笑了起來,清俊的眉眼愈加奪目,他低下了頭,随手抓了抓頭發,那片新綠的黃桷樹葉随之飄落下來,落到了他的腳邊。
真的是他?孟渟認出了眼前這人。她雖然吃驚,但沒在臉上表現出來,隻是不動聲色又看了對方幾眼,這時卻聽自己身旁向來一言不發的那位罕見主動開了口道:“你不是今天就走了嗎?”
孟渟側眸瞥了眼周淨植。這人平日裡無論和誰說話都是淡淡的沒什麼情緒,做慣了旁觀者,她倒是很少見到他像現在這樣會主動在衆人面前提起話題,像是忽然變得有血有肉了起來似的。
“嗯,晚一會兒五點的飛機。”對方彎腰将地上那葉子撿了起來。他直起身子,擡起頭看了過來,這時正注意到站在周淨植旁邊的她,“哦,是你?你也這裡啊,又見面了,好巧。”
這人雖說着好巧,但臉上卻沒有任何驚訝的神色,隻是沖她溫和笑了笑。倒是旁邊其他人聽到他這句話,看起來要比他們倆才要更吃驚。
“啊?你們原來還認識的嗎?”李思喬顯然很驚訝,轉過頭來看了眼孟渟,又将頭轉過去看易予成,怎麼看都覺着這兩人八竿子打不着一地。
孟渟反應過來,很快挽起微笑,将視線若無其事從對方臉上收回:“也不算認識,就是開學前一天在機場我手機丢了,正好遇見了這位學長,找他借了一下手機打個電話而已。”
這件事若真要追溯起來,還是比較複雜的。在來重海之前,周烨那天晚上和她說好了,她當天剛好也從外地出完差回來,航班就緊接着她後面,便交代她先在機場裡等會兒她,然後她将她接到家裡去。
但是隔天就因為她那裡來了台風,臨時被通知航班延遲,打她電話又打不通,看時間她那邊應該已經登機了,周烨隻好給她留了條消息,将自家地址發了過去,叫她下了飛機就别等了,直接先自己打車過去。
而真下了飛機,孟渟發現自己的手機丢了,可能是登機的時候落在了别處,所以也就沒看到那條消息,就一直在機場等着,但等到了傍晚也沒看見周烨半點兒影子。
其實當時她也擔心沒及時将人認出來,她上一次見到周烨,還是她很小的時候。在她已經模糊的回憶裡,周烨還是留着當時非主流的短發,戴了七八個耳骨釘,笑着逗她玩的那位酷阿姨。
那時的她确實和現在截然不同,連她耳朵上那些曾經不服社會規訓,宣揚反叛和自由精神而打過的耳洞,都已經不知不覺合上看不見了。
“咦!這世界還真小啊!”陳昊年感慨到一半,倒是突然想起了什麼,轉過頭來直接問周淨植,“唉,對了,阿植,那天你不是正好也跟着去機場送予成哥了嗎,你倆沒碰見啊?”
還雲裡霧裡的李思喬疑惑看向陳昊年和周淨植,沒聽懂他們在說什麼:“誰倆碰見?……”
“你不是說要去吃飯嗎。”剛才還默不作聲的周淨植拿眼風淡淡掃了眼口無遮攔的陳昊年,這時将話題轉去了别處,轉身就走,“走吧。”
“啊?現在吃啊?”陳昊年沒反應過來,和旁邊的李思喬互看了眼,滿臉莫名其妙,但還是拔腿跟了上去,“你剛還不是說你不餓嗎?”
“你們還沒吃嗎?上回還欠着你們一頓飯,我看重中這開放日你們那食堂估計都淪陷了吧,我請你們這些小朋友出去吃點好的吧。”
食堂裡确實人擠人。孟渟已經在那裡吃過了,她習慣性提起微笑,婉拒的話剛要說出口,李思喬察覺到了,挽過她的臂彎半推着她往前走說:“有人請客,不去白不去啦。”
“……”
她算是知道了。孟渟長歎了口氣,無論她同意還是不同意,她這會兒已經被李思喬推去了前面。對方這态度強硬行動力極強的人,就專克她這種虛與委蛇心裡總想如何拿理由搪塞的人。
但才往前走了幾步,她卻隐約聽見身後鹿子霭有意壓低了聲音,很不滿地埋怨了旁邊那人一句:“你早就知道了啊,那你怎麼又不和我說。”
“她那電話打給的是周烨,”而對方回的話裡還帶着點漫不經心的笑意,“那電話号碼我想裝不知道都難。喏,反正你們之後都是一個班的,遲早都會認識,也沒必要我提前說。”
當時沒等到周烨,她便找了機場其他人,想借他們的電話打給周烨。而她找的那人,正好就是還在候機要去北京的易予成。
孟渟擡起眼看向走在前面的那兩人。陳昊年插着兜懶散這會兒走在最前頭,偏過頭來故意瞟了眼身旁沉默一言不發的周淨植:“你這會兒吃飯怎麼這麼積極啊?”
周淨植淡定走着路沒看他。
“我怕你餓死了。”
“哦豁。”陳昊年像是聽到了什麼稀罕事,“你也知道我要餓死了啊?那你剛還非過來聽人拉什麼破琴幹嘛啊,這會兒我們早該坐在店裡吃上了好嗎。”
“有嗎。”周淨植轉過頭來,看陳昊年用看透了一切的眼神審視着自己,故作自然地心虛抹了把脖子,“哦,我以為你想聽。”
“以前鹿子霭拉大提琴的時候,我也沒見你對這東西感興趣啊?”陳昊年忽然停住,将前面走了半步的周淨植拉了回來,“wok!難不成你也想藝考啊?”
“……”
周淨植淡定又将頭轉了回去。“可以啊。”他淡道,“拉琴我沒什麼興趣,美術倒還行,你覺得我現在也去學畫人像怎麼樣。”
他絕對是故意的。陳昊年想起了不美好的回憶,他立馬使勁搖了搖頭,試圖将那些東西從腦袋裡搖出去:“不是,你幹嘛一定要畫人像啊?又不是沒其他東西給你畫了……”
“周淨植。”
他們正說着話,忽然聽見身後有人喊他們。陳昊年停住話梢,也轉過頭去,發現是一個人這時走上前來的孟渟。
“我把打車錢還你。”
她突然遞過來張一百元。這一切發生得太突然,陳昊年在旁看得莫名其妙,轉頭怼了怼旁邊周淨植的胳膊:“啥意思?她欠你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