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點半,姚北望準時踏入了琴房,他從不遲到,也十分厭惡沒有時間觀念的人。
而此時,崔新雨已經在琴房裡等候多時。
水晶吊燈的棱面散發出耀眼的光芒,在鋼琴的烏木表面投下細碎的彩虹。這架九尺鋼琴像一頭沉睡的黑色巨獸,琴蓋上的金漆徽記在光線下流轉着光澤。琴凳是整塊紫檀木雕琢而成,扶手處鑲嵌着象牙雕花,坐墊上的絲綢泛着珍珠母貝的光澤。
崔新雨手中則拿着一把小提琴,琴身在燈光下仿佛流動的火焰。琴弓的馬尾毛泛着銀光,弓杆上的裝飾與其相得益彰。
看見姚北望,她的嘴角漾起甜蜜的笑意:“姚少,您來了。”
姚北望避開她的手,脫下外套挂在一旁的衣帽架上,拿起桌面上的琴譜,淡淡地說:“你擅長什麼?”
崔新雨見他一臉認真,也收起了自己的谄媚,認真想了想才說:“《沉睡的少女》和《藍色狂想曲》。”
沒辦法,這個世界的音樂跟原本世界并不一樣,所有的琴譜都是她現練習的,遠達不到十分熟練的标準。但好在其他都一樣,也解了她的危機。
姚北望看了她一眼,這兩個選擇跟她本身的個性并不相符。《沉睡的少女》優雅娴靜,《藍色狂想曲》豪邁奔放,不論哪種都不是她能駕馭的。
更何況據他所知,崔新雨的技巧還停留在規整的練習曲,根本就登不了大雅之堂。
他不想去戳破她的謊言,卻要逼着她露出自己的窘迫。
“那就《暴風雪》。”
崔新雨傻眼了,暴……暴風雪?這個她還沒練習過。
看出了她的啞然,姚北望一點都不意外。他淡淡地将琴譜抽出,放在桌面上。
“你可以先試一遍。”
崔新雨隻能趕鴨子上架,硬着頭皮擺好姿勢。
琴弓顫抖着搭上琴弦,發出類似嗚咽的聲響。她的左手在指闆上笨拙地摸索,指尖被鋼弦勒出淺淺的紅痕。
本該流暢的音階斷成零碎的音符,像一串散落的珠子。她的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順着臉頰滑落。琴頸被汗水浸得發亮,虎口處的皮膚因為過度用力而泛白。
這段折磨沒有持續太久,随着最後一個音符的結束,消散在空氣中。
她心虛地看向姚北望,明媚的眼眸裡沾染上了焦急與祈求。
姚北望卻感到有些出乎意料,可以看得出崔新雨從來沒有拉過這首曲子,可在這樣的情況下,她卻依然完整地完成了演奏,從某種方面來說也算是可取。
但他不會給予她肯定,隻會增加她的壓力,讓她知難而退。
“三天,我給你三天時間,下一次如果再是這樣的垃圾,我們的合作就立刻終止。”
崔新雨趕緊點點頭,小步小步地挪到姚北望的身邊,波光流轉的眼瞳裡沒有失望,反而充實着被寬容的欣喜。
“我一定不會讓姚少失望。”
話語裡甜甜蜜蜜,動作卻一點也不含糊,上去就想拉姚北望的手。
姚北望受不了地躲開,目露警告地看向她:“你做什麼?!”
她就不能有一點女性的矜持嗎?尤其還是在他面前。
崔新雨卻是毫不避諱,直勾勾地盯着他,聲音軟得能滴出水來:“可我喜歡你,當然想要和你親近。”
暮色像融化的楓糖漿漫進教室,在她身後流淌,像打翻的蜂蜜罐子,将她的輪廓鍍上一層毛茸茸的金邊。她微微前傾的身子将校服拉出一道優美的弧線,領口的蝴蝶結不知何時松開了,随着她的呼吸輕輕顫動。
她的眼睛亮得驚人,像是揉碎了整個夏季的星光,勾得人心癢。發梢被晚風撩起,在頸間投下細碎的影子,随着她說話時喉間的起伏輕輕搖晃。
姚北望感覺自己的心跳聲漏了一拍,崔新雨的氣息近在咫尺,白桃薄荷的味道像一張無形的網,将他困在原地動彈不得。
比起大膽,他更偏愛矜持。但隻有崔新雨的表白,讓他不會感到厭惡。
他移開視線,用淡漠代替了回答。
“下次見面,希望你能交出令人滿意的答卷。”
他的離開帶走了最後一縷陽光,夜色降臨,晚風輕柔。
崔新雨的笑意慢慢落下,拿起小提琴繼續練習。她不知道姚北望的标準究竟如何,但她一定超越這個标準,才能讓他滿意。
三天,時間并不長。
除了上課,崔新雨把全部的時間都留在了琴房。原本不甚娴熟的指法在一次次的練習中,變得逐漸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