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
花園,美酒,涼亭,老頭。
天上沒有月亮,隻有一點點輕飄飄的雲。周大福一個人在亭子裡頭買醉,身邊一個人都沒留,隻在亭子角挂着一圈燈籠照亮。
就在我送走南宮問之後,幾個王府的小哥着急忙慌地把我薅回了府,說是周大福發了急诏宣我陪酒。
以我這些天的伴駕經驗判斷這事不太像周大福的作風,我估摸着,他一個大老爺們半夜三更抽風喝酒跑不出是為了一個情字,這活他算是找對人了。
他背對着我,我走過去站在了台階下頭:“陛……”
這人倒黴的時候喝酒都能澆頭,話剛說了一個音兒,周大福冷不丁一個起身外加九十度順時針轉體,揚出的一壇子酒有半壇子被我喝了一臉。
“哎呀!小姚?”周大福吓了一跳,“對不住呦,趕緊去換身衣裳……”
我抹把臉:“不用了,就是這個味,爽!”
“聽說陛下你找我喝酒,來,幹!”正好下午那茶水不夠勁,周大福這頓酒不得不說來得真是時候,“不瞞您說,我這兩天心裡一直堵挺,就不跟你客氣了。”
免責聲明發完我咕咚咚連着灌了好幾大口,周大福另開一壇,沖着旁邊地上又灑了一遍。
然後再灑一遍,一共灑了三遍才收手消消停停喝酒。
這種間接浪費糧食的行為看得我這個難受:“你要教螞蟻打醉拳?”
“那倒沒有,”周大福兩眼淚汪汪,“我是想我大哥了。”
我懵了一會兒沒想出來這話該咋回,最後全是感情沒有技巧地接了一句:“我也想我大哥了。”
哼,誰還沒有個大哥咋地。
周大福眨眨眼睛,往回收眼眶的淚珠子:“從前年紀小不懂事,仗着爹疼娘愛沒少作惡,所有的兄弟姐妹裡頭就隻有大哥願意陪我玩……我對不起他,要是有下輩子,我還跟他當兄弟。”
“我大哥我老弟都特别好,要是有下輩子,我也要跟他們當兄弟。”說完我應景地跟他碰了壇子,不喝酒倒好,喝了才發現适得其反,“還有個人,我也想跟他當兄弟。”
“咱們男人這輩子,不管高低貴賤,都繞不開兄弟這倆字。”周大福捶着胸口說,“這些年我夫妻和睦,父慈子孝,還有啥不知足?可是我就是一直念着從前的事……我不跟你說瞎話,隻要他能回來,我心甘情願把這龍椅還給他坐。”
我打了個酒嗝:“……你兄弟去哪了?”
“地府,”周大福雙眼逐漸迷離,“我兄弟死了。”
“……”
緊接着出其不意一個轉折:“又活過來了。”
“……”
好嘛,整半天是喝高了。
“哈哈哈嗝,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周大福醉醺醺地一臉傻笑,笑着笑着又開始哭,“可是,可是他怎麼就不願意過來看我一眼呢……”
眼瞅着他開始說胡話,我随口應付他:“他迷路了。”
周大福擺手:“不會,他記性好得很。”
說完伸手掏袖子,掏完袖子掏大襟,最後從屁股底下掏出了本被他當屁股墊坐的玩意,掏完之後再坐下時還被冰得呲了下牙:“嘶……他在這。”
我擡眼皮瞅瞅,原來是本書。
“直到現在我才知道,”周大福地朝我湊過來,“我大哥他,原來就是大名鼎鼎的當代文豪——西州狂客!”
“噗——”
我一個沒悠住對着他老人家的龍顔噴了一臉。
您這大爺是真大爺,我可要不起。
周大福沒跟我計較:“宋硯還以為我生氣了,我哪裡生氣,我高興還來不及,就算要生氣也是氣他為啥不直接來找我,哪裡犯得上折騰這些……”
“……”
我又聽不懂了,這都啥跟啥?咋就又把宋硯給扯上了?
趁着周大福犯迷糊,我伸手把那本書撈了過來。一瞅書名,嚯,是大名鼎鼎的當代我爹西州狂客,的僞作系列之四——東宮謎案。
我盯着“東宮”倆字,今天晚上周大福的這通胡言亂語終于解碼了。
他跟我懷念的這位“大哥”其實就是慕容太子。
他說太子死了又活過來,是因為他以為這本書是慕容太子寫的。
那宋硯以為他生氣了是啥意思?這事明明跟他八竿子打不着,為啥周大福那麼說?
完喽,本來我這腦瓜子就算不上靈光,喝點兒酒更是轉不動了。
我晃晃周大福:“陛下你剛才提宋硯那句是啥意思?”
跟電視劇裡一個套路,正問到關鍵部分他老人家抱着酒壇子一歪,趴着桌子不省人事了。
得,這回我也沒轍了,隻能等他明天酒醒了再說。
我招喚幾個人過來給周大福的千斤貴體擡走,但是沒讓其他人跟着我,自己晃晃悠悠摸着路往回挪。平時守在我院子那邊的小年輕今天晚上居然一個都不在,但是奇怪的是,我房裡頭正亮着燈。
這劇情我熟,肯定是宋侯爺在等我。
我拎着腿踉踉跄跄過去,一開門先是個驚喜——果不其然屋裡有人。
再睜大眼睛又是個驚吓——等我的是個姑娘。
那姑娘的臉我看不大清楚,像莺莺,又有那麼一點兒眼生……像誰呢?好像是東方紅?
姑娘被我的酒氣熏得倒退半步:“陛下都跟你說什麼了?”
我往後靠着牆角站穩:“說……說宋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