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冉與面前平靜的男人對視,那雙黑褐色的眼眸深不見底,姜冉讀懂了他眼中的情緒,慢慢湊近趴在他堅硬的胸膛上,閉眼聆聽着耳邊的心跳聲。
秦衍撫摸着她的頭發,緩緩開口:“同胞兄弟姐妹的HLA配型能達到全相合,并且嬰兒出生時的臍帶血富含造血幹細胞,可作為現成的幹細胞來源。所以......這個孩子在他還是個細胞的時候就已經背負上了另一個生命的希望。”
秦衍閉了閉眼,一直以來平穩的聲音突然有了一絲克制不住的顫動:“可惜......她沒有等到,女人懷孕快九個月時,那個聰明漂亮又勇敢的女孩在她四歲生日當天的淩晨,徹底離開了這個世界。”
懷裡的姜冉一下子睜開了眼睛,心底的酸澀與難過蔓延到全身各處,她順着手臂握住秦衍的手,微微顫抖的手指交叉緊握,拇指摩擦着虎口處的傷疤,力量自掌心傳遞至心底。
“當晚,女人因過度悲痛導緻大出血被送進了産房,距零點還差一刻時,聲嘶力竭的她在經曆五個小時的痛苦後誕下了一名男嬰。”
“漣漪漸漸消散,湖面再次平靜,而那個家又重新變成了一灘死水。自男孩記事起,他就覺得自己的父母真的是兩位演技超群的演員,在外人眼裡看來恩愛美滿、令人豔羨的少年夫妻,回到家之後隻會不斷地争吵、摔打、互相指責,聲音尖銳且刺耳,那些舊時美好的回憶變成了傷害對方的武器。”
姜冉的眼淚徹底決堤,她的心痛得快要爆炸,眼淚控制不住地往下掉,邊搖頭邊攀上了秦衍的肩膀,她想讓秦衍停下了,可是心疼哽咽到發不出一點聲音。
“五歲,男孩第一次從同學口中知道生日這個詞,他坐在餐桌旁,内心的期待戰勝了忐忑,鼓起勇氣看着面前的父母,小聲詢問着自己的生日,下一秒,震驚、憤怒、悲痛、厭惡一同出現在父母臉上。那天的争吵比往常更加激烈,東西的摔打聲此起彼伏,他在桌前跪到半夜,困得仰頭撞上了桌角,鮮血浸透白色衣服,壓抑的哭聲吵醒了樓下的阿姨。”
姜冉大腦一片空白,哭到缺氧,手臂控制不住發顫,慢慢摸上了秦衍的後腦勺,黑密的頭發裡藏着一條陳年的傷疤。
秦衍握住她顫抖的手,放在嘴邊親了一口,接着一下一下地親着她的嘴角,姜冉的眼淚蹭到了秦衍的臉上,一片濕潤。
“黑夜快要将他吞噬時,狹小的縫隙突然透進來一束光。那個女孩站在盛大綻放的煙花下,笑着對他說:秦衍,天天開心。那一刻他整個世界都亮了,可是後來......”
秦衍托起姜冉的臉,喉嚨裡發出顫音:“後來他還是把她弄丢了,對不起,乖乖。”
姜冉泣不成聲,眼淚将視線遮擋,看不清秦衍泛紅的眼眶,嘴唇輕輕顫抖,哭着搖頭,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沒有......秦衍......你沒有......不用道歉......”
秦衍重新将她抱進懷裡,滾燙的眼淚灼燒着頸間的皮膚:“那段時間一直失眠,有一天突然實驗室暈倒,經我老師的推薦,去了他朋友的醫院做心理治療,梁醫生告訴我我患有C-PTSD——複雜性創傷性應激障礙,是因為長期、反複性的創傷經曆而引起的心理障礙。”
“至于那瓶藥......”秦衍垂下眼眸,在姜冉耳邊蹭了蹭,“上一次的心理測評沒過關,梁醫生強制要求重新開始服藥,其實......其實自從乖乖你回到我身邊後,情況已經好轉了很多......”
他吻掉臉頰上不斷滴落的眼淚,小聲說道:“冉冉,你就是我的解藥......”
姜冉聽着他一點一點地揭開自己的傷疤,刨開自己的胸膛,将那顆因她而跳動的心髒呈現在她的面前。
她看着面前的秦衍,心痛成了碎片,連每一口呼吸都是痛的,如果......如果十年前就能夠察覺到秦衍的異樣,會不會就不是現在這種情況,她無法想象也不敢想象這十年秦衍是如何度過的。
整夜整夜的失眠,每周一次不間斷的心理治療,如果有那麼一個瞬間,他沒有堅持下去。是不是......是不是自己将永遠失去.......
姜冉不敢想,她陷入深深的恐懼中,摟緊秦衍的腰,淚眼朦胧看着面前的秦衍:“秦衍,如果沒有那場相親,如果我沒同意和你結婚,如果我們兩個人就此錯過......你會怎麼辦......”
秦衍溫柔地抹去她眼角的眼淚,親了親她不斷流淚的眼睛,還未張嘴回答就被姜冉堵住了唇。
一個混雜着眼淚、恐懼、不斷顫抖的吻。
她不敢,她不敢聽秦衍的回答,她心底已經有了答案,一個她想都不敢想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