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面對面坐着,陸嵬坐姿并不多規整,但還是比黎數略高了些。
她長相屬于清冷精緻的類型,總帶着些不服管教的野性和習慣了發号施令的威嚴,在望向黎數的時候,氣勢和目光完全是壓倒性的質疑。
但黎數早已習慣了她所有的模樣。
從前陸嵬冷臉她會去哄,去問,去逗,但現在隻當是看不見、不知道,用一種極為平靜的目光去看她。
陸嵬淡聲反問道:“是嗎。”
比起問句,更像是一種笃定的陳述。
黎數就也很随意敷衍地笑了一秒。
“一統娛樂的合同原件你帶了嗎?”裘夏出來打圓場,“涉及到違約條例,雖然一統一般并不限制藝人私下接活,但以防萬一,我還得讓法務去看看。”
黎數點頭,挎包裡取出那份合同原件,“帶了。”
裘夏簡單的翻看了兩眼。
每個公司的經紀約大差不差,但也就是因為都大差不差,所以要埋雷就會隐藏的極深,輕易發覺不了。
裘夏站了起來,一陣淺淡的香風吹過,黎數鼻子動了動,覺得好聞,又輕嗅了兩下。
從前沒有聞到過,明明是冬天,但這個香水的味道有一種似乎隻有夏天才擁有的青草香氣,和裘夏倒是挺般配。
陸嵬注意到了她的小動作,眉毛下意識蹙了下。
“那你們先聊。”裘夏頓了頓。
桌上放着的還是空白沒簽字的《秘寶》合同,但這份角色簽約合同的下面,還有另外一份經紀約合同。
裘夏還是看不懂陸嵬到底想幹什麼。
察覺出黎數是一個好苗子,所以想簽她,這太正常了。
何況簽了她以後,公司不需要在前期投入太多,她就已經可以擁有足夠的熱度——沒有什麼比費鶴鳴初試就親定的經曆更有殊榮得了。
黎數的演技精湛,歲數又小,她擁有絕對足夠的時間可以去試錯、去開拓,甚至擁有和已經死去的那個黎數幾乎一模一樣的臉。
隻不過前者更溫柔,眉眼更無害,臉上總挂着極為和煦的笑容,後者年紀雖小,眉眼間卻總藏着一副鋒芒的淩厲和銳氣。
她想往上爬,堅定且執着,又有可以與野心匹配的能力。
對于一個利益至上的商人和公司來說,黎數幾乎是完美的。
沒有任何一個公司會放棄這個香饽饽,也就是陸嵬運氣好,在她試鏡的第一時間恰好在現場,又恰好,那部電影是寰宇投資的。
陸嵬擁有了比所有人都捷足先登的本錢。
可讓裘夏在意的,是陸嵬剛剛說過的一句話。
——簽下她以後,業務方面你來對接,我不會插手,但生活方面我來全權接管。
陸嵬所指的生活方面,涵括了太多東西。
甚至自己至今都沒能看到那份合同原件,黎數的直接對接人是陸嵬,而不是她。
可也問不出什麼,陸嵬也并沒有告知任何東西的意思。
多年的朋友,她直覺陸嵬心底裡藏着壓着什麼東西,可她連丁點邊緣都摸索不到。
裘夏皺了皺眉,起身離開了休息室。
一直到離開了休息室,聽到門鎖的‘咔嗒’輕響,裘夏又忽然想起被自己遺忘的東西是什麼了——陸嵬剃頭擔子一頭熱,連合同簽完以後得事情都想好了,可要是黎數不願意呢?
她回頭看了看被關上的休息室大門,表情一時間變得非常古怪。
就,有點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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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夏走後,休息室内就陷入了一片顯得有點詭異的寂靜。
陸嵬面無表情,眼神冷漠,黎數平和回望,臉上帶着淡然的笑。
窗戶外的蜘蛛人已經開始負責日常維護起了寰宇大樓的玻璃,也打破了這一室的安靜。
黎數借着低頭喝咖啡的空檔,藏住了快要失控的情緒,盡可能平心靜氣的說:“陸總是有話要跟我單獨說嗎?”
“有。”陸嵬語氣涼薄,毫不關心的問:“為什麼割腕。”
黎數捏着咖啡杯的手緊了緊,一時間拿不準陸嵬什麼意思。
論交情,她和自己這輩子才隻見過沒幾面。
即便是有了共試一場戲的短暫相處,可她自認表現中規中矩,陸嵬全程像是個樁子,除了抽煙,反應都是根據劇本裡給的最基礎的反應。
她已經發揮了畢生的素養去完成了那一場戲,台詞也沒有疏漏,否則也不可能當場就被費鶴鳴定下。
後面幾次偶遇更沒有任何逾越的地方,怎麼就值得陸嵬連問兩次‘割腕’的原因。
她的關心來的太突然,問的東西也冒犯,也太不合時宜了。
黎數沉默片刻,再擡起頭時臉上就已經挂上了虛僞的假笑,“陸總,打人不打臉,聊天不揭疤啊。這是我的個人私事,總拿出來說不太好吧?這圈子裡抑郁自殘割腕吞藥的都不在少數,我偶爾一次也不稀奇,您再問我,我也還是那句話,一丁點始料未及的小意外罷了。”
陸嵬輕輕側了側頭,斑斑駁駁的白色發絲刺痛了黎數的眼,她眸光閃了閃,卻沒有退讓。
陸嵬對這個回複不意外也不生氣,于是她換了個問法,“那你想紅嗎?”
黎數皺起眉毛:“您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