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愛罄再醒來,入目是一片白寂。
死了嗎。她麻木的想,四周看看——原隻是進了病房。
床尾有身影在晃動,她費力起身,卻牽扯到傷口,倒吸一口冷氣。
“诶!你醒了啊。”
陳愛罄毫不費勁就認出聲線的主人,“潘姐?”
正是對門的的潘阿姨。
“诶!”潘阿姨應聲,她今年四十出頭,生育了兩女一子,身形臃腫,手腳卻很利索,平日裡也最是熱心腸。
她将家中熬好的粥帶來了一些,盛好一碗,放到床邊:“我問過醫生了,你腹部傷的不重,養幾天能好,先吃點粥吧,睡了一天了。”
說來應該是兩人拿刀都捅偏了,腸子、胃幾乎都完好無損,加上刀子窄鈍,皆隻在腰側留下一個不到指頭長的傷疤。
“你們怎麼回事啊,夫妻床頭吵架床尾和啊,那用得上動刀子啊。的虧傷的不重,不然警察來了你們怎麼辦?”潘阿姨唏噓道。
陳愛罄攪動着碗裡的粥,沉默不語。
潘阿姨識趣地不再提這件事,反而說起了最近城中村裡的八卦。
“哎呦,你還記得上次那個帶着女兒來租房,長得蠻年輕的那個女人嗎。她啊,最近二婚了。”
“聽說是兩人上班時候看對眼了,一合計覺得挺合适就打算在一起了。”
陳愛罄詫異,“那男的願意娶二婚女?”
潘阿姨更加訝異:“怎麼不願,二婚怎麼了?與其說是那男的願意娶二婚女,不如說是那女人願意二嫁男……哎呀說的有點怪,反正你記住什麼二婚、二嫁的都是狗屁,結婚就是你情我願的事情。”
“女人離婚又不是犯罪,離婚後也不是非要再嫁的。”
陳愛罄睫毛顫動着,擠出一個比哭難看的笑:“是嗎?是這樣的嗎?”
潘阿姨離開前貼心的替她掖掖被子,不好意思地笑笑:“家裡男人催我回去了,你自己注意着點傷口啊。”
她離開的步伐匆匆,明顯是催得急了。陳愛罄恍惚中,笑了笑。
“是嗎?是這樣的嗎?”
陳愛罄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待在病房待了兩天,等來了一位意料之外的人。
“你來做什麼?”她雙眼戒備,褪去沒幾日的狠厲神色重新浮現。
李梵沒靠她太近,遠遠地站在門邊。
“你們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你第一個孩子……”
陳愛罄冷哼一聲,背過身去。
約莫十幾分鐘後,陳愛罄見他還在,才嗤笑一聲,開口:“當年?當年我是村裡的第一位大學生,我從村裡出來啊,坐了好久的車……”
大城市的空氣與鄉下都截然不同,每一次嗅聞,充盈她肺部的空氣,叫自由。
大學裡的同學來自五湖四海,其中也不乏像她這樣的寒門出身。雖偶受白眼,但總體來說比村裡好太多了。
那裡沒有父親永無休止的暴行,她不會再在半夜聽到母親的慘叫而瑟瑟發抖,也不會再看到像牲畜一樣被拐賣來的女人小孩分配到各個“父親”手中。
她覺得自己熬出頭了。大三的時候,她遇見了李國興,一位三十而立的成功男士。
他帶着利誘追求她,從來都卑微的她,竟然有朝一日握住了權利的柄杖。
自那以後,沒有人再敢嘲笑、羞辱她。
原來不被欺負,是這樣的感覺,原來不被欺負,如此簡單。
“為什麼不呢?我為什麼不能答應他的追求呢?”
名與利,錢與權,他都雙手奉上,唾手可得的東西,她又為什麼要拒絕?
“如果拒絕,他會不會報複我?”他能創造,也就能摧毀。
病房裡的電視正小聲播放着話劇《雷雨》,繁漪正念出那句台詞:‘是你把我引到一條母親不像母親,情婦不像情婦的路上去的,是你引誘的我。’
“是他引誘的我,是他威逼的我。”她一字一頓地回道。
她以為她會一直幸福下去,結果發現是她忘記翻看男人的手機了。
他竟然有妻兒子女。
他遲遲不願與自己結婚的原因大白,她一陣頭暈目眩,進了衛生間吐得昏天地暗。
她懷孕了。
那天晚上是她離村以來第一次夢見父親,他依舊矮小黢黑,可那對臂膀幾次打得母親瀕死,他兩隻眼球狠狠凸起,幾乎要撐爆眼眶。
他額頭青筋暴起,憋得臉紅脖子粗,緊緊抿住唇,那聲音便宛如煉獄裡爬出的厲鬼:“老子打死你這個□□!”
從此,這個夢從未停止過。
“我知道他懦弱,但我真的不得不嫁給他。”
“他騙我,他說是你媽要我打掉孩子才願意離婚。其實是他想甩掉我!”
說至此,李梵隐隐猜到他們互捅的原因了。
出事那天,她執刀質問十幾年前的那個孩子究竟為誰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