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國興苦笑，嘲弄地開口承認：‘有意義嗎？為誰而死……為你啊。’

‘你不打掉它，它怎麼會死呢，是因為你要嫁給我，你自願打掉的，為什麼要賴别人呢。’

‘你貪圖榮華富貴，偷雞不成蝕把米怪誰？你虐打她的孩子這麼多年，遭報應了又能怪誰？’李國興慘白的嘴唇張張合合，字字誅心。

她緊繃的神經如絲帛斷，困獸沖破桎梏，猛撲到男人身上，一刀見血：‘是你騙我！是你負我！’

數幾個謊言不攻自破，她恍然大悟，一瞬之間恍如隔世——李國興奪過了刀，反捅了她。

鄉村裡帶着鐐铐出來的女人，她心比天高，命比紙薄。

“我過得不幸福是咎由自取嗎？”

“我根本沒得選！”

“欠你和你媽的，我會記住。”

李梵如鲠在喉，半晌說道：“李喬伊五歲那年失蹤，是我帶她走的。”

李喬伊失蹤了一天半，陳愛罄擔驚受怕了日日夜夜——她知道那些被拐賣的女童會遭受什麼。她眯眼，如同兇狠的豹子鎖定獵物：“那你真該死啊，我以為骨頭多硬呢，不過也是個欺軟怕硬的角色。”

李梵坦然接受：“是啊，我們都是欺軟怕硬的角色，千萬不要原諒彼此。”

他不會說李喬伊失蹤的一天半一直都在他流浪的住所待着——他知道那些被拐賣的兒童會遭受什麼。

他們的舊賬不要一筆勾銷，越恨才能越解脫。

陳愛罄的病房和李國興隔不了多遠，李梵幾步走到，推門而入，李國興恭候多時。

他不知為何微笑着：“我昨晚做了個夢，我回到剛和她在一起的那段時間了。”

李梵皺眉，眼神中是不加以掩飾的厭惡。

李國興不以為意，一味地笑着：“别這樣看我，兒子。”

“你以為我想這樣嗎？”

“剛畢業那會，我們想要結婚。可是她爸媽都不同意，認為我沒能耐、不體面，配不上他們的女兒。”

“可天下又有幾個像她那樣的家庭？她生來便衣食無憂，不為錢财發愁，我呢？我是硬生生從孤兒院裡爬出來的。”

他不過是藏在甲縫裡的一條污泥。

“如果我和她有一樣的條件，又怎麼會沒能耐？”

“最後我入贅了。”

“本身日子也還算好，我在家洗衣做飯，她把她爸公司做大做強。”

“直到有一天，我去參加同學聚會。”

他坐在角落的一個位置，怔愣地看着那些往日成績不如他好的人，看他們穿得光鮮亮麗，手上的轉着圈的戒指是一隻隻名車的鑰匙。

酒過三巡，不知怎的談起了工作單位。桌上人個個笑紅了臉，職位一個賽一個大，單位一個比一個唬人，推杯換盞，談笑風生間，審判的視線終于落到了他的身上。

他本想扯個謊，結果話未說完就被人打斷。

那人不知是喝紅了臉，還是憋笑憋得漲紅，大聲說他隻是個家庭主夫，老婆的賢内助。

話音落地的餘聲沒有被吞沒在哄堂大笑中，而是在他的耳畔響亮地回蕩。

他隻覺得臉皮被人一層層地剮了下來，靈魂都被卷入他們血紅的嘴裡，被笑聲震得四分五裂。

李國興的表情愈發悲憤了起來：“我終于知道我是個男人了。我是個男人，但他們的目光，他們的眼神，都不承認我是個男人。”

“我的生命、我的思想、我的欲望絕對不能依靠一個女人。她搶了我的位置，她才應該待在家！”

“後來，她懷上了你。她本想打掉，因為她不打算要孩子，可這是我最後的機會了。”

“公司裡的老總并不認為她一個女人能幹好，以懷孕為借口，她很快就被強制休假，在這之後，我拼了命地了解整個公司，到最後每個部門的每個項目我都能倒背如流。”

“她家隻有一個女兒，她爸不得不讓我接手她的位置。”李國興深深地吸入一口氣，滿臉的餍足與暢快。

“至于出軌……這很正常不是嗎？我是個男人，我的生命、我的思想、我的欲望絕對不能沒有女人依靠，況且我們之間隻是利益交換，各取所需罷了。”

“所以你沒必要把我當做仇敵，像個被抛棄的女人一樣恨我的冷漠，怨我的無情，總有一天你會理解我。”

“或者說，你會成為我，畢竟你也是一個男人。”

未來充滿不确定性，因而直接反駁失去了說服力和意義。

可李梵不怒反笑：“說得這麼冠冕堂皇，我看你是老糊塗了，誰搶誰位置？一張身份證還不能讓你知道自己是男人嗎？你要的是男性尊嚴嗎，你要的分明是剝削妻子和支配情人的權利，要的是家庭、社會無條件尊敬你、遵循你的權威。”

“你的痛苦拜誰所賜你一概不知，隻是愚昧地報複在周圍人身上，像一條卑微的寄生蟲，被所謂的自尊牽着鼻子走，憑什麼說自己是人，憑什麼定義人？”

李國興瞳孔顫動，支吾囫囵地吐出幾個音節。

他鄙夷地繼續輸出：“你肯定動了手腳，不然她怎麼會恰好懷上我，所以你又有什麼臉痛斥陳愛罄用孩子捆綁你，她貪圖榮華富貴，難道你就脫俗清高？”

“他們收回公司房子後，你記恨了多少年，又有什麼臉讓我不要怨恨你？”

李梵原地調整呼吸幾秒，轉身朝門口走去：“我以後如何與你半毛錢關系都沒有，不要再去學校找我，否則我畢業後會以遺棄罪起訴你。”

李國興還想為自己辯解：“我是你爸啊……”

李梵扭頭，神色平靜的打斷他：“我還是你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