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眼睛。胖子。金色頭發。

達力德思禮。

我早該提醒亞伯注意的——那夥人對哈利和我的逃脫一直耿耿于懷，但一次也沒有成功阻截過，每回都被甩到身後——他們這回盯上亞伯了。

我無頭蒼蠅一樣在回家路上的那些小巷子裡來回奔跑，不時停下來側耳細聽有沒有哪裡傳來可疑的聲音，心裡惶急得快要哭出來。

拜托，拜托，千萬不要……千萬不要……亞伯絕對不能受傷……

上帝啊……

我徒勞地飛奔過一條條街道，在濕漉漉的寒冷白霧裡大口喘着氣，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因為腿部的酸痛一屁股坐到地上，也不要因為肺部火辣辣的灼燒減慢速度，更不要因為着急而掉眼淚。

這裡沒有……

這裡也沒有……

不是這邊……

這個角落也不是……

我想到那顆有着淺茶色柔軟頭發的小腦袋，那雙大海一樣湛藍清亮的眼睛，鴉羽般纖長濃密的睫毛，身上嬰兒沐浴露清淡甜美的香氣，他擁抱着我的溫度，他咧嘴笑時露出來的小小虎牙……有種熱熱的東西馬上要從眼睛裡滾出來，我趕緊使勁抽了抽鼻子，繼續漫無目的地在薄紗似的霧氣裡加快腳步到處搜尋。

哪怕隻是一點點提示也好，他的筆盒、大衣、雨傘，什麼都行——拜托，拜托！請讓我趕快找到他——

然後我看到了亞伯的書包。

它躺在不遠處的轉角，一小半浸在髒兮兮的水窪裡。

我跑過去，越過它，開始清楚地聽見說話聲。

“……爸爸的小寶貝好像想哭鼻子呢……”

“……怪人波特經常和你一起玩吧？小子，你真是不識相……”

“哈，有錢買狗糧卻沒錢給我們？你在跟我開玩笑？”

“我們看起來像好說話的人嗎？喂，你說話啊！”

我一步一步走近聲音傳來的地方，每走一步，胸腔裡遠比剛才熾熱的火焰就升騰得更高一點。

熟悉的負疚感一浪高過一浪，潮水般湧來，要把我淹沒。恐懼交織着怒意，在心裡的某個角落野火一樣瘋狂而迅速地燃燒，火舌舔舐着那道塵封已久的傷口，輕而易舉把時間凝集的結痂悉數融化。

刻意淡忘的記憶席卷而來。

夜色……旋轉的樹影……風聲呼号……低弱的呻吟聲……滾燙的淚水……錐心的劇烈疼痛……尖叫……哭喊和哀求……

死亡。

那些在深夜裡鞭笞我的夢魇，低笑着伏在耳邊細語。

我渾身顫抖着站在那個拐角，幾乎要因為突然襲來的回憶、風暴一樣瘋狂沖刷着内心的激流而跌倒在地。但我沒有停下來，一步，一步，顫顫巍巍地走向角落裡那個被人揪着衣領、蜷縮起來的小小身影。

不要倒下去。現在還不可以。

有人回頭看到了我。

“嘿！這不是那個奧□□——”

“正好可以一起算賬……”

我腳步虛浮地走向他們，嗓子裡發出的聲音嘶啞得像是壞掉的手風琴。

“别碰亞伯。”

那個瘦高的皮爾嗤笑起來：“她還想保護可憐的弟弟呢。”

“别碰亞伯。”我重複了一遍，能感覺到自己正顫抖得越來越厲害。

已經近到能夠看清亞伯含着淚光的眸子。

我對他盡可能輕松地微笑起來，輕輕開口：“不要害怕……我在這裡……”

旁邊響起了更多不屑的嗤笑聲，扯着亞伯衣領的那個矮個子非但沒有松手，反而示威地把亞伯拽得離自己更近，挑釁又嘲諷地瞥了我一眼。

“我說——别！碰！我！弟！弟！！！！”

那個人還想說什麼，卻似乎被堵住了嘴，眼睛瞪得越來越大。接着，很奇怪，他們眼裡慢慢浮起清清楚楚的懼意。

身體裡那股奇異的感覺已經在不知不覺傾瀉而出，周圍的空間在扭曲，流動，無形的漣漪觸動着我的皮膚。

太奇妙了。

一個全新的世界，正以從未體驗過的視角飛快地構架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