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倒數第三天,我在街上滑旱冰,光榮跌破了胳膊肘和膝蓋。
“怎麼每年都要摔一兩次呢?”爸爸對我已經結痂的傷口歎氣,“你這樣真讓人不放心——答應我别去爬你們學校的屋頂。那是座城堡吧?有沒有尖頂和塔樓?”
“我看過照片,有的。”亞伯插話。
“傷好之前肯定不爬。”我瞪了他一眼,試圖挽回一點運動達人的顔面,“這次是因為旱冰鞋不好轉圈!爬屋頂非常安全——”
“聽完更擔心了。”阿爾伯特不理我,轉頭道,“哈利,你看着點她——等等,你們倆不會一起去吧?”
我默默祈禱他永遠不知道我們試着登過西塔樓。
“她有防滑攀爬套裝,應該挺安全的。”亞伯解圍,“對吧,哈利?”
哈利忙不疊點頭。
爸爸看起來不太信服,憂愁地望向亞伯:“唉,你明年才能去上學。今年誰照看這兩隻皮猴呢?”
兩隻皮猴面面相觑。
九月一日。
我匆忙擁抱過爸爸和亞伯,把沉甸甸的箱子搬出後備箱:“聖誕假期見!”
哈利剛從阿爾伯特懷裡鑽出來,俯身摸着迪斯科的腦袋。
“伊萊恩!哈利!”羅恩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我回過頭。
韋斯萊一家正從那輛其貌不揚卻身懷絕技的老式福特裡魚貫而出。一時間,汽車旁圍繞着起伏的火紅腦袋,像在燃燒。
車門彈開,韋斯萊先生小跑過來,和爸爸握了好一會兒手:“幸會幸會,您今天也是開車來的嗎?路上順利嗎?那個角咚燈……”
“交通燈。”亞伯小心提醒。
羅恩往我們懷裡各塞了一個鼓鼓囊囊的紙袋:“我媽做的。哎?你胳膊怎麼了?”
“不小心摔了。”
他不提還好,我差點忘了這事,一提,胳膊肘的結痂就陣陣發癢。
我下意識伸手去抓,被哈利眼疾手快一把捉住:“别撓,會流血。”
“我也知道啊,但是好癢……”我可憐兮兮地晃着他的胳膊。
他按下我的手:“忍一下吧。”
“快走,弗雷德看過來了。”羅恩催促,“我昨天不小心坐到了一個什麼新發明上,把那玩意兒壓扁了,他倆一直在找機會對我下手。”
“弗雷德!”韋斯萊夫人喊道,“親愛的,你是不是拿錯了珀西的箱子?”
羅恩推了我一把,我趕緊趁機混入湧來的人群中,跑向磚牆。
我睜大眼睛試圖看清那堵牆的内部構造,但沖進來的那個瞬間,隻有一片漆黑圍繞着我。
下一秒,天光大亮,魔法界的人聲嘈雜與汽笛同時撞進耳朵。
蒸汽缭繞的月台上,穿着各色長袍的巫師們熙熙攘攘,五花八門的神奇寵物穿梭其間,藍色大蟾蜍呱呱直叫,貓頭鷹在籠子裡拍打翅膀,黑貓繞着主人的褲腿摩擦脊背。大家都泰然自若,仿佛這一切再正常不過。
就算不是第一次來,這幅景象依然充滿魅力。
我站在原地,閉上眼深深吸氣。
“伊萊恩!”有人飛撲到我身上,“你總算來了!”
“赫敏!”我睜眼抱住她:“還好沒遲到。”
“哈利和羅恩呢?”她往我身後看,皺眉,“五分鐘後就要發車了。”
我轉身張望:“剛才明明在我後面……我還是回去找找吧。”
她拉住我:“來不及了。我去看看,他們大概坐在哪個車廂裡吃糖呢。”
赫敏又跳上了火車。
“哎喲!這不是我們的一年級嗎?”一個聲音興高采烈地說。
我後退一大步,想叫赫敏回來,但她早已不見蹤影。
“現在是二年級了。”另一個聲音糾正他。
我僵硬轉頭,雙胞胎喜氣洋洋地迎面走來。
剛才沒細看,幾個星期沒見,他們好像又長高了一截,四條長腿步履生風。我還沒來得及溜,就已經被兩人一左一右夾到中間。
“你們又在計劃什麼?”我警惕地問,被迫在兩名高個兒的簇擁下飛快邁步,“喂,慢一點慢一點——”
“晚了就趕不上火車了。”弗雷德說,“你怎麼這麼慢?難道住在白金漢宮?”
“什麼?”我加快步子。前言不搭後語的,哪個正常人能跟上這家夥的腦回路?
“怎麼能跟女王的柯基比?”顯然不是正常人的喬治麻溜接下話茬,“柯基肯定比她跑得快。”
我一時不知該怎麼反擊,鼓起腮幫生氣。
“二年級,”弗雷德笑眯眯的,伸手來戳我臉頰,“你到底是柯基還是河豚啊?”
我敏捷躲開,趁鉗制放松,抓住他的食指向後掰:“你猜——”
“嗷!”弗雷德跳起來,龇牙咧嘴,“疼疼疼!”
我稍微用力,他立刻大喊:“好了好了不笑話你了!我保證!”
“也不準戳臉!”我不甘願地松手。這兩個人根本毫無信用可言,但眼下隻能見好就收。這是我跟雙胞胎鬥智鬥勇總結出來的一點心得。
弗雷德跳到一旁,捧着那隻手直抽氣:“你居然對前輩這麼狠心!”
“你算什麼前輩?”我甩甩頭,叉開雙腿,擺出戰鬥準備姿勢,手指骨節摁得咔咔響。
弗雷德連忙後退:“有話好說有話好說!你是前輩!你才是前輩!”
喬治抱着胳膊:“哥們兒,她既不是柯基也不是河豚,估計是食人魚。”
我懶得再理他們,翻個白眼轉身走開。
“别忘了幫我們找密道!”
我頭也不回,朝後面潇灑一揮手,以百米沖刺的速度溜了。
月台上的父母正抓緊時間重複叮囑。我抓着車門旁的鐵杆,伸長脖子四處望,正碰上納威吭哧吭哧拖着箱子走過來。
“伊萊恩?”他擡頭,“你不進去嗎?”
“看到羅恩和哈利了嗎?”我在蒸氣中繼續搜尋。
他搖頭。
嘹亮的汽笛再次響起,我隻好放棄:“算了,我們先進去。”
他的箱子特别沉,我們費九牛二虎之力才擡上車。
“謝謝你。洛哈特的書太多了,差點裝不下。”納威抹掉額頭的汗,“哦!赫敏!”
她快步走來,面色嚴肅:“他們不在車上。”
“什麼?!”我轉向門外。
就在這時,火車緩緩啟動,列車門砰地合攏。車窗外,月台開始加速向後倒退。
這下麻煩了。
我們沉默着對望,心在碾過軌道的轟隆聲中漸漸沉下去。
“我們分頭再找找,在車廂裡會合。”赫敏終于開口,“盡量别讓其他人發現。”
我穿過狹窄的列車走道,偷眼望進每個隔間門上的小窗。其中一間坐着金妮,她和幾個新生正在聊天,看來已經交上了朋友。我看了她們幾眼,放心地走開了。
過道上人少,沒引起什麼注意。但車廂盡頭的人讓我心頭警鈴大響。
雙胞胎停住了腳步。
我懶得追究他們的反應:“看到哈利和羅恩了嗎?”
“怎麼?”弗雷德把胳膊肘壓到我肩上,“還沒找到他們?”
這人怎麼完全不懂得吸取教訓呢。
我熟練地反手一擰。
“嗷——!”弗雷德立刻甩開手臂,退開兩步。
我恨自己剛才沒用上十成力氣:“手指這麼快就不疼啦?”
“我們還以為小羅尼跟你們在一起呢。”喬治翹起腳尖倚在列車門邊,跟戰場保持安全距離,“他倆什麼時候走丢的?”
“進站台之後就不見了。”
“怪了,他和我們一起下的車……”弗雷德忽然頓住。
兄弟倆對視一眼,兩張彼此複刻的臉上浮現出别無二緻的微妙笑意。如果現在拿把量角器測量他們翹起的嘴角,應該會得到完全相同的度數。
我看着兩張對稱的笑臉,莫名其妙。
“精彩!”弗雷德抓住他兄弟的手使勁搖晃,“他們該不會做成了我在想的那件事吧!”
“梅林最肥的四角褲啊!”喬治興奮得臉龐通紅,“我們該開個派對慶祝!”
“哈?慶祝什麼?”我疑慮叢生。
這不詳的預感,能讓雙胞胎這麼開心的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你馬上就會知道了。”弗雷德眨眼,“保持神秘才足夠驚喜哦。”
是讓人驚恐萬狀的那種驚喜嗎?
我一頭霧水地回到車廂。赫敏正在一堆零食裡翻翻撿撿,納威坐在旁邊吮着甘草魔杖。
“你沒碰到什麼事吧?小推車都過去了。”赫敏遞過來一隻巧克力蛙,“那位女士說這是新口味,不會太甜。”
“謝謝。”我接過來,“剛跟弗雷德和喬治過了幾招,急需補充能量。”
“哇,也就你敢了。”納威欽佩地說,“我覺得最好還是避開。”
“避開?他們還以為我怕了呢。”我剝出那隻滑溜溜的巧克力蛙,瞪着包裝紙,“‘全新鹹蛋黃味,‘這是什麼?真的能吃嗎?”
“我奶奶說,蜂蜜公爵的新任産品總監是亞裔。”納威也拿了一個巧克力蛙,“那位開發引進了很多新口味零食。”
我懷疑地看了那隻蛙好一會兒,還是張嘴咬下。
“怎麼樣?”赫敏期待地看着我。
奇妙的鹹香在舌尖化開,夾着醇厚蛋香,滋味濃郁得像顆味蕾炸彈,又靈巧輕盈得像羽毛拂過,與巧克力的微苦與甘甜交融得恰到好處。
我使勁點頭:“嗯嗯嗯!”
“剛才車上還有中國八角口味的甘草魔杖,早知道也買來試試了。”納威遺憾道,咬了一口巧克力,“唔——味道好特别。但不算難吃。”
赫敏放心地拆開一隻蛙放進嘴裡。
忽然從座椅下探出帕吉的白腦袋,爪子伸向那堆零食。
我推開它的肉爪:“不行,你不能吃這個。貓罐頭在行李箱裡,等到了學校才能開。”
帕吉發出不滿的叫聲,氣哼哼地鑽出車間門縫。
赫敏突然一拍手:“對啦,我剛才聽到了奇怪的傳聞。”
“什麼傳聞?”納威的聲音含含糊糊。
“有人說羅恩和哈利開着一輛會飛的車。說得可離奇了,不知道怎麼傳成這樣的。”
我停止咀嚼。
這傳聞其實……也不算太離奇?
不會吧?應該不會的,他們倆就算再怎麼莽撞,也不至于做這種事,大白天開着飛車橫穿倫敦郊區——
雙胞胎激動的笑臉浮現在眼前。
天啊。天哪。
我深深吸氣,艱難咽下巧克力。
“赫敏。”我握住她的手,“如果我跟你說,韋斯萊先生确實有一輛會飛的車……”
她瞪大了眼睛。納威被嗆住了,咳得上氣不接下氣。
赫敏抽出那隻手,跟我一起拍着納威的後背,臉色沉下去:“他們真的開了一輛飛車?”
“很有可能。”我望向窗外。
鄉間的碧綠田野和軌道旁的灌木一閃而過,柔軟雲朵浮在蔚藍的晴空中。
也許在這片天空的某個角落,這一刻,我的朋友們确實正坐在一輛湖藍色福特裡,穿梭于雲層間,引擎蓋反射出耀眼陽光,風從他們頭頂呼嘯而過。
這也太——
太酷了!
我們剛踏上站台,就聽見海格的聲音穿透薄霧而來。
“一年級!一年級到這裡!”很快,他本人也出現在我們面前,黑眼睛閃着愉快的光,“嘿,你們好嗎?怎麼不見哈利和羅恩?”
最初的興奮勁兒過去,我開始擔心了:“海格,他們好像沒搭上校車。”
海格皺起眉頭:“……如果他們再過一會兒還沒到,我會去問問鄧布利多。現在我得先帶新生坐船了,回見。馬車在等着你們呢。”
我們看他消失在霧中,同其他人走上一條崎岖的小路。
“這次要坐馬車去嗎?”納威緊張地左右張望,“我有點暈車……”
我望向遠處。那裡停着許多馬車,由黑色的瘦馬拉着。
等走近了,我才發現那不是馬,而是某種骨瘦如柴、長着翅膀的生物,通體漆黑,隻有突兀的骨節泛着青白。
我爬上車坐下,發現納威猶豫地站在原地。
“應該還算穩當。”我安慰道,把他拉上車,又伸手把赫敏拉進來。
車裡彌漫着淡淡的稻草味,腳下的木闆踩起來咯吱作響,晚間的潮氣濕漉漉黏在車廂壁上。車輛轱辘轱辘在山路上走着,不時颠簸一下。
“這些車施了自動行進咒嗎?”赫敏忽然出聲。
我迷惑地眨了眨眼:“……是馬在拉車呀。”
赫敏皺眉:“馬車前面是空的。”
“我也沒看見馬……”納威說。
赫敏看看我又看看他,把頭探出窗外,再縮回來:“伊萊恩,你沒事吧?”
我鑽出窗戶。
瘦骨嶙峋的馬匹收攏翅膀,一步一步爬着坡,與每下颠簸都完美匹配。
“難道我出現幻覺了?”我坐回車裡,萬分懷疑,“拉車的是長着翅膀的黑馬,你們沒看見嗎?”
納威面色蒼白:“我頭暈,就不往外看了。剛才上車的時候什麼都沒看到。”
“那可真是奇了怪了。”我又探頭确認了好幾次,百思不得其解。
“明明就有馬啊。”我驚恐地抓住頭發,“我的腦子不會出了什麼問題吧?幻視這麼嚴重?”
“說不定隻是某種魔法,我們可以去問海格。”赫敏拍拍我,“你沒有哪裡不舒服吧?”
我仔細感受片刻:“除了有點餓,沒了。”
“那就好。”赫敏松了口氣,又闆起面孔,“那兩個家夥到底怎麼回事……”
一直到我們在學院桌旁坐下,哈利和羅恩都不見蹤影。我根本沒心思聽鄧布利多都說了什麼,隻顧着四處張望。
“哈哈,今年的新生跟我們去年一樣緊張。”西莫說,“那是羅恩的妹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