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個小小的請求。”

回到家的那天晚上，爸爸這樣說。

“下次不管去了什麼地方，都請讓我知道，好嗎？”他握住我的手。

那雙手的掌心、指節和指腹都覆着老繭，摸起來粗糙堅硬，讓人安心。

我擡起頭望進他眼裡：“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我知道你能照顧好自己，你這麼聰明。”那雙溫和的眼睛同我的一樣湛藍，“希望你不要覺得煩，理解一下，當父母的總會有點放不下心。收到韋斯萊夫人的信之前，我真害怕你出了什麼事，伊萊恩。”

“我們會照顧好自己的，爸爸。” 我伸手環住他的脖子，一下子被熟悉的淡淡木頭味道包裹，“不會再有下一次了。”

“另外，戴好你的項鍊，好嗎？”他安撫地拍拍我的後背，“在海外偶然找到的，據說是某種護身符——噢，你可能覺得這是迷信——”

“這個嗎？”我松開他，從領口拎出那枚精緻的銀片，忍不住笑起來，“你怎麼也開始信這些了？看來我們真是把你吓得不輕。”

銀飾握在手中熱乎乎的，帶着我的體溫。

“随便你怎麼說。”他也笑了，“你瞧，有時候，做父母的就是這麼神經敏感……”

街道上人頭攢動，大家似乎都趕着開學前的周末到對角巷采購。我們順着人潮擠進古靈閣氣派的大門，一個妖精抱着有兩個他那麼高的一摞紙盒匆匆掠過，喊着：“借過——不好意思——”

“你們要先取錢嗎？我得去辦事處一趟。”艾什利先生對我們說，“妖精們堅持要現場驗證賬戶持有人的身份。唉，這回不知道又要花多長時間。”

“是的。哈利和羅恩要取錢。”赫敏回答，“不過我跟伊萊恩在櫃台兌換英鎊就行了，我們還沒有在古靈閣開戶。”

“阿爾伯特說兩個銀行賬戶會把他逼瘋。”我說，“他覺得麻瓜的銀行系統已經複雜得讓人頭疼了。”

“噢，恐怕他是對的。”艾什利先生苦笑，“那麼，我先上樓去找古靈閣的辦事妖精，你們結束後自己先去逛逛吧，我一會兒就去找你們。”

他揮揮手，走上通往二樓的大理石台階。

“你們喜歡坐過山車嗎？”哈利問，“古靈閣的推車跟那個差不多——如果不是更驚險一點的話。”

“我還行。”我說。

“不，謝謝。我早餐吃得太飽了，坐過山車會吐的。”赫敏踮起腳往人群中張望，“我得告訴爸爸把錢拿過來……那麼一會兒見！”

事實證明，古靈閣的小推車跟過山車相比，不是哈利說的更驚險一點，而是驚險一千倍。那些急轉彎和陡峭的斜坡拐來拐去，車子停下時，我頭暈目眩得幾乎沒能從車裡站起來。

今天早上不該吃那麼多煎蘑菇的。我不敢說話，怕自己一張嘴就吐出來。

“我敢說剛才那個坡接近六十度。”羅恩臉色蒼白，“坐了這麼多次我都沒能習慣。”

“覺得不舒服是正常的。”哈利摻着我的胳膊走向一道灰撲撲的小門，“你還好嗎？”

我點了點頭，還是沒敢開口。

“慢點……”他扶着我靠在甬道壁上，“休息一下就會好的。”

同乘一輛手推車的妖精拉開門環，哈利一貓腰走進了門洞。

即便頭昏得感覺随時都會嘔吐，好奇心依舊支撐着我頑強地挪到門口，探頭往裡看。

青煙缭繞中，一堆堆金币、銀子和小山般的銅币幾乎充滿整個房間。

我欣賞一陣後退回原地，覺得可以安全說話了：“好像來到了阿裡巴巴的藏寶窟。麻瓜的銀行金庫絕對不是這個樣子。”

“那是什麼樣？”羅恩臉色比剛才稍微紅潤一點，有力氣提問了。

“應該放滿了大摞大摞的現金吧。”我解釋道，“麻瓜通常用紙币，如果數額很大，也會用支票——那是一種紙張，上面寫着數額什麼的。你們巫師也用支票嗎？在□□電影裡還有人拿金磚或者鑽石做交易的，但普通人不這麼幹。”

“你也是巫師啊。”羅恩說，“不過什麼是□□電影？”

“就是那種有很多巷戰場面的，那些黑衣人這樣，”我伸出食指當做槍筒，做了一個上膛的動作，“咔哒！突突突突突突……”

“看來你們好多了。”哈利拎着一隻鼓鼓囊囊的袋子從門口鑽出來，“我們走吧？”

重新回到地面的感覺，加上強烈的日光，令人幸福得有點暈眩。但即使踩在堅實的地面上，羅恩走起路來還是腳步虛浮，精神頭卻很足：“走吧，我們去看看掃帚店的新品……”

我猛地扭過頭，又感到一陣發暈，緩了緩才問：“——他們出新掃帚了？！”

“光輪2001正式發售。”羅恩熱情澎湃地開始介紹，“據說他們改進了掃帚尾部枝桠的設計和掃帚柄的抓握手感……”

赫敏興緻缺缺，但被我拖着一同擠到了魁地奇精品店的櫥窗前,那裡已經仰起了一圈好奇的臉蛋。

“其實跟上一代相比差别不大。”一個腦後紮着小辮的男生挑剔道，“我原以為他們會采用更激進大膽的設計呢。”

“光輪2000的性能足夠優秀啦，他們隻能在它的基礎上做點改進，沒必要大改。”他旁邊的短發女生接話，“聽說明年會推出全新的旗艦系列，我猜那個系列的設計會相當前衛……”

“新旗艦？”哈利眼裡閃着亮光，胳膊肘推了推我，“我的掃帚已經那麼出色了，真不敢想象她說的新系列會有多棒。”

“掃帚更新換代太快了。”我打量着櫥窗裡那把外形同哈利的掃帚幾乎沒有區别的展品，“每年都有新旗艦上市，參數一代比一代優秀，但都缺少飛越性的改進，看來飛天掃帚的發展陷入瓶頸啦——當然，光輪2000比前代還是強多了……”

“噢，我以為隻有男生聊起魁地奇才會一副癡迷的樣子。”赫敏說，“有人要買掃帚嗎？不然我們就别杵在這裡了，畢竟麗痕書店的簽售就快開始了。”

“什麼簽售？”哈利看起來和我一樣茫然。

“等等，該不會是——”羅恩瞪大了眼睛，“梅林啊，饒了我吧，我媽在家已經念叨了一整個禮拜……”

片刻過後，我們站在了烏泱泱的人群邊緣。興奮不已的女巫們把當中圍得水洩不通，很多人臉上露出了癡迷而嬌羞的笑容。

“那裡面到底有什麼啊？”我踮起腳，但除了層疊的尖頂帽外什麼也看不見。

“但願還來得及！我們該早點到的！”赫敏完全沒在聽我說話，“簽售開始了嗎？你看見他了嗎？”

“誰？”我一頭霧水。

“洛哈特。”羅恩苦着臉指指旁邊的海報，“你看過二年級的書單嗎？一大半都是他寫的。”

“沒仔細看。”我掃了幾眼海報上牙齒閃亮的藍眼睛男巫和他周圍那些鮮紅的唇印，海報旁神色疲憊的店員正皺眉甩出一道道清潔咒。

“……難道她們對口紅印用了永久粘貼咒？”走過他身邊時，我們聽到那個店員崩潰地抱怨，“又要換一張了……”

羅恩在我身後發出一聲痛呼。

“怎麼了？”我回頭看他。

“咱們買完書就趕緊離開這兒，行嗎？已經有三個人踩到我的腳了。”他蹦跳着跟上來。

“書在那裡。”哈利指着靠牆擺放的大摞新書，“還缺什麼？《與巨怪同行》？”

我們從那堆書裡抓出幾本，溜到韋斯萊一家和格蘭傑夫婦排隊的位置。

“噢，你們終于來了。”韋斯萊夫人望着人群中央，呼吸急促，“能看見他嗎？他來了嗎？”

“……而且他很英俊，不是嗎？”一個戴紫羅蘭色尖頂帽的女巫正對同伴說話。

“還那麼勇敢！”她的同伴回答，“你看過那本《與女鬼決裂》了嗎？第十四章裡的決鬥……”

“洛哈特！”

“他在那兒！快看！”

人群爆發出一陣歡呼，從中間自動分開，露出那位似乎大名鼎鼎的男巫，他正全方位展示着自己的露齒笑，保證鏡頭取景框能收納他的每一寸魅力——架着大相機的記者正為了不同角度的照片上竄下跳，時而不耐煩地撥開擋住光線或者鏡頭的人群。

“閃開！”他對羅恩嚷道。

“很好，第四個。”羅恩面色痛苦地彎腰去揉腳趾。

“他是不是至少要說句抱歉？”我揮手試圖趕走相機在一陣閃光燈後噴出的紫色煙霧，“天啊，這個味道讓人想起燒糊的吐司機——”

“阿爾伯特要是知道你這麼懷念他的成果，一定會很高興的。”哈利說，“這味道的确——”

他沒能說完後半句，因為有一隻手握住他的肩膀，将他迅速拉到了閃光燈底下。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位簽售會作者以驚人的敏捷把哈利攬到自己胳膊裡。下一秒，他就開始邊對哈利大聲說話，邊沖鏡頭露出閃亮的笑容——老實說，這個技能應該很有難度，不是所有人都能在講話的同時露出八顆牙齒的。

至少哈利應該不能。他的神色從錯愕到無奈，在洛哈特“多笑笑，咱們肯定能上第一版”的鼓勵下，露出了在水果餡餅裡吃到生面皮的隐忍表情。

啊，我對他那種表情太熟悉了。

“年輕的哈利今天走進麗痕書店的時候，隻是想要一本我的自傳——”洛哈特緊緊抓住哈利的手臂，大聲說。

“噢，自戀狂。他可能根本不知道你寫了自傳。”我翻了個白眼，已經不再試着驅散那股紫色濃煙了，自暴自棄地緩慢吸入焦糊味的空氣。

赫敏責備地瞪了我一眼。

“好吧，好吧。”我舉手讨饒，“洛哈特也許真有什麼過人之處。”

“他的牙齒的确特别白。”羅恩客觀地說，“我想知道他在用什麼牌子的牙膏，或許還有潔牙粉？”

“他是不是每天使用牙線？”我觀察着洛哈特的笑容，“牙醫肯定非常喜歡這種客戶吧，不僅能為診所創收，還有良好的清潔習慣。我每次去檢查牙齒都要被批評沒好好刷牙……”

“她比較有發言權。”羅恩說，“赫敏，你爸媽會讓你每天用牙線嗎？”

赫敏正全神貫注盯着洛哈特，根本沒聽到他的話。

“……我無比愉快和自豪地宣布，今年九月，我将成為霍格沃茨魔法學校的黑魔法防禦術課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