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專心傾聽的赫敏跳了起來，抓住我的手臂使勁搖晃：“你聽見了嗎？你聽見了嗎？他剛才宣布會當我們的老師！我的天啊！簡直不能相信，我們居然這麼幸運！”

“幸運嗎？”羅恩懷疑地問。

“這真讓人想回到霍格沃茨的上學時光，是不是？”旁邊的女巫多愁善感地說，“我們那時候可沒有這麼迷人的教授。”

“真的嗎？”她的同伴顯然和這裡的大多數人不同，語調不以為然，“我們的D.A.D.A.教授可是鄧布利多，你忘了？當時我們還差點加入鄧布利多的粉絲俱樂部呢。好了，這邊差不多結束了吧，我們最好去摩金夫人那裡……”

“洛哈特會給我們上課！洛哈特本人！我就說為什麼書單裡有那麼多他的——”

赫敏還沒從興奮勁裡緩過來，就被一個淡金色頭發的身影粗魯地擠開了。

但來人的目标并不是她，而是剛剛回到我們旁邊的哈利。

“連進書店都要成為頭條。”馬爾福譏諷地拖長聲調，挑眉看着他，“當明星的感覺很不錯吧，波特？”

我立刻悄悄按住哈利的手腕，以免他做出什麼過激的舉動，而他也真的沒再動彈。

“馬爾福，羨慕就直說吧。”羅恩語氣冷淡。

但對方連瞥都不瞥他一眼，目光掠過我的手，又挑起一個更加惡意的笑容：“你的品味真是奇特，波特。老跟這類不入流的家夥混在一起，先是格蘭傑，現在又找了個……當女朋友。”

他隻做了個口型，但莫名其妙地，那個沒出聲的詞居然立即點燃了羅恩的怒氣。羅恩快步走上前去，正要揮拳頭，被赫敏眼疾手快扯住了袖子。

我和哈利趕緊拽住他的胳膊往回拖。

“你怎麼敢——”羅恩的臉和脖子都像煮透的蝦一般紅亮，在我們的阻攔中奮力掙紮，“你——怎麼敢——”

我詢問地望向哈利，但他顯然同我一樣，對羅恩突如其來的怒火毫無頭緒。但可以确信，那個詞應該很難聽。

“你們在這兒。這裡的人都瘋了，我們快走吧……”韋斯萊先生的聲音傳了過來，“噢，這是怎麼了？”

羅恩安分了一點，瞪着馬爾福，似乎在考慮要不要告狀讓沖突升級。

“亞瑟·韋斯萊。”一個圓滑的嗓音打破了沉默，淡金色頭發、長相酷似馬爾福的高個子巫師把有點畏縮的馬爾福不動聲色地拉到自己身旁，“多麼熱鬧啊。”

“盧修斯。”韋斯萊先生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部裡給了加班費嗎，那麼多臨時檢查，應該忙得夠嗆——”

“他對伊萊恩說了那個詞！他說伊萊恩是那個！”羅恩指着馬爾福喊，打斷了那個巫師略帶嘲諷的話。

“我沒有！”馬爾福立刻反駁，而他父親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非常難看。他往我們的方向瞥了一眼，陰沉地望向了兒子，後者在那目光下又往後縮了縮。

“言辭。”盧修斯·馬爾福冷冷地對兒子說，“注意你的言辭。”

雖然馬爾福似乎暫時服了軟，但氣氛更加劍拔弩張起來——韋斯萊先生的臉也開始發紅了。我很想小聲問羅恩那個詞到底是什麼意思，可現在場合不對。我猜它應該非常、非常粗魯，否則很難想象，向來脾氣溫和的韋斯萊先生也會生氣。

“希望你在加強家裡的保護措施之餘，留心加強一下教育。”他語調硬梆梆的，“下次我們可能會在部裡見面的，不是嗎？”

“也許。如果你沒有忙着搜查。”馬爾福意有所指地掃了一眼局促不安站在旁邊的格蘭傑夫婦，“……和跟那種人厮混的話。”

天啊，他們父子倆讨人厭的程度真是難分上下。

一道影子沖上前，但下一秒就被突然出現的另一道影子拉開了。

“亞瑟。”艾什利先生面色少有地嚴肅，正抓着韋斯萊先生的胳膊，阻止他撲到馬爾福身上，“盧修斯。”

他要是再晚一步，這裡可能就要變成鬥毆現場了。赫敏在我身後響亮地喘了口氣。

馬爾福臉上的譏諷一下子收斂了。他對艾什利先生點點頭，态度比剛才客氣許多：“雅各布。最近司裡怎麼樣？”

“還過得去，謝謝。你知道，協會跟保加利亞那邊差不多要敲定合約細則了。”艾什利先生語氣緩和了些，依舊牢牢握住韋斯萊先生的手臂，“但我想還是亞瑟他們更忙。記憶注銷小組的蘭斯洛特跟我說過好幾次了，他們這幾個月每次出外勤都要叫上你們司，心裡有點過意不去，要請你喝一杯呢。”

韋斯萊先生好像漸漸冷靜下來了。

“……噢，那沒什麼……這幾次任務都不算太糟……”他有點磕巴地說，“職責所在……”

“那接下來就要忙着和古靈閣對接了吧？”馬爾福幾乎稱得上彬彬有禮，完全投入了禮貌談話者的角色，盡管他完全沒有在對話中納入韋斯萊先生的意思，“希望妖精們沒有太為難你。我可還記得上回的談判呢，古靈閣的運營管理要求實在繁複，妖精們能考慮改革一下。”

“我剛剛從古靈閣出來。隻能說，但願下次交涉順利點。”艾什利先生無奈一笑，轉頭道，“事實上，亞瑟，我出來的時候蘭斯洛特正要去破釜酒吧，現在應該還在裡面。和你去的話，我沒準還能沾光蹭一杯威士忌呢。”

韋斯萊先生麻利地下了這個台階：“……也許是該去喝點東西。”

“那麼我們先走一步，盧修斯。”艾什利先生對馬爾福說，“回見。”

盧修斯·馬爾福對他點頭：“回見。”

赫敏終于放松了一直緊緊抓住我的手，喃喃道：“還好……”

馬爾福經過的時候撞到了我一下，懷裡那沓課本一歪，半摞書嘩啦啦掉了滿地。

“噢，對不起。”他聲調輕松地昂首走了過去。

讓人大吃一驚的是，盧修斯·馬爾福抽出魔杖讓那堆書懸浮起來，将它們在空中整理成一疊，雙手放回我的課本頂上：“拿好了，女孩。”

灰藍色眼睛注視了我一兩秒，仿佛冰涼的金屬片貼上我的皮膚，又很快移開。

他們父子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

那根繃緊的無形的弦終于松弛下來，大家都舒了口氣。

“怎麼回事？馬爾福會撿書？”羅恩張着嘴，“剛才是我眼花了嗎？”

“我也看見了。”哈利從我那疊書上取下幾本，“你的書怎麼跟赫敏的一樣多？這些我拿着吧。”

“你怎麼想的，亞瑟，在這裡打架？”韋斯萊夫人急急忙忙走過來，“感謝梅林！雅各布，要不是你來得及時，簡直不敢想象——”

“沒什麼，莫莉。隻是正好路過。”艾什利先生搖頭，“盧修斯·馬爾福向來敵視非巫師背景出身的人，這不是新鮮事兒。别讓他激怒你，亞瑟。你再清楚不過了，部裡最近的動靜讓那些人風聲鶴唳，他肯定會抓住一切機會惹你不痛快的，别讓他得逞。”

“馬爾福說的那個詞是什麼意思？”我小聲問。

“是罵人話，隻有最惡劣的巫師才會用。”羅恩氣呼呼地捏住拳頭，“我哪天必須得教訓他一頓，那個家夥！”

一大摞書砰地落到地闆上。

我那正埋頭在草稿本上唰唰寫字的弟弟擡眼投來一瞥，又繼續運筆如飛，心不在焉地招呼了一聲：“回來啦。”

我祭出殺手锏，知道這句話一定會讓他立刻扔下筆跑過來：“你的書也回來啦！”

亞伯巋然不動。

“抱歉，我好不容易才有靈感。”他說，“再等等，這個式子很快就算完了……”

我湊過去，他筆下迅速淌出一串串數字和運算符号，一如既往讓人覺得頭大。

“這又是什麼？”我費勁巴拉地試圖從那些奇形怪狀的符号中看出點端倪，“你還在研究什麼中子星嗎？”

“不是啦，隻是在推導等式而已。”筆尖慢了下來，刷拉劃去一整行數字，他歎了口氣，“不對。到這裡就算不下去了。難道這種方法也行不通？”

“有什麼我能幫忙的嗎？”我不抱希望地問。

“當然。”亞伯果斷放下筆，“我得看看新書轉換一下心情。”

“這些可是見證過奇事的書，你要好好珍惜。”我将那一摞書推到他面前。

“謝啦。”他開始清點書目，手指從上到下滑過一格格書脊， “什麼奇事？”

“它們被盧修斯·馬爾福撿起來過。”我鄭重地說，“而你很難找到比他和他兒子更沒禮貌的人了。哦，哈利的姨媽一家不算。”

“馬爾福？那個德拉科·馬爾福的爸爸？”亞伯擡起頭，“你們今天碰到同學了嗎？”

“還差點打起來呢，幸好艾什利先生來得及時……”我原原本本講了一遍麗痕書店的事，“……不過除了這件事和簽售會太擠以外，其他的都還算不錯。對了對了，弗洛林冷飲店剛推出限定抹茶口味冰淇淋！你一定要去嘗嘗。”

“洛哈特要當霍格沃茨的教授了？”亞伯好像對甜品沒有半點興趣，“我能看看你們的黑魔法防禦術課本嗎？最近《時尚女巫周刊》老是登他的專訪，可那些書名聽上去很無聊，我就一直沒去找來看。”

“你也讀那種雜志嗎？”我驚訝地問，“你到底訂了多少份報紙？”

“不是我，是艾什利太太訂的，他們家茶幾上總擺着最新一期周報。多看看不同的東西總沒壞處嘛。”他站起來，“爸爸做了牛油果沙拉，叫你一起去吃。但我記得你不喜歡牛油果？”

“他老是忘記。”我做了個鬼臉，“幫我帶一聽汽水上來行嗎？”

亞伯下樓了。

我盤腿對着草稿本又琢磨了一會兒，依舊隻見算式和函數簡圖滿眼亂飛，歎了口氣，再一次被迫接受了可能永遠搞不懂他腦袋裡在想什麼的殘酷現實。我一邊感歎自己為什麼沒有遺傳到同樣的智商，一邊轉頭打開散在地上的書本。洛哈特的《與女鬼決裂》、《教你清除家庭害蟲》跟亞伯的草稿比起來都格外淺顯，好歹讓人感受到了一絲安慰，起碼還有我能看得懂的書存在。

我很快翻完《與食屍鬼同遊》，伸手去拿《會魔法的我》，忽然發現那本書封面上翹，裡面好像夾了什麼東西。

一本薄薄的破舊日記本躺在平整潔白的書頁之間，棕褐色的皮質封面光澤柔軟，看來主人用了很長時間。标簽上的日期已經褪色，年份是1943年。

四十九年前的日記？是我在書店不小心塞進去的嗎？麗痕書店什麼時候開始賣使用過的私人日記了？

我默默說了句抱歉，打開第一頁。

泛黃的紙張正中央，模糊的墨迹勾出線條優美的花體：

湯姆·裡德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