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下旬，大家翹首期盼魁地奇比賽快點到來。
納威打算趁圖書館這少有的空檔，繼續研究怎麼畫防護符咒，最近這類書籍十分緊俏。哈利則巴望着過了那天以後，伍德再也不會天沒亮就沖進寝室，把他從睡夢中搖醒。我和赫敏表示同情，并告訴他我們沒法去看球賽。
“什什什什麼？那可是魁地奇！”羅恩大吃一驚。
“這裡大概還有六百本我連書脊都沒碰過的書，全都跟怪獸有關。”赫敏砰地合上一本特别厚的精裝書，空中騰起幾股灰塵，“你們結束之後别忘了來圖書館。”
比賽當天，我們埋頭苦讀沒多久，哈利和羅恩就出現了。
“怎麼回事？球賽已經結束了？”
“魁地奇賽取消了。”哈利喘着氣，“我們最好趕緊回休息室去，又出事了。”
我心髒猛地一跳：“攻擊事件？這次是誰？”
羅恩搖頭：“麥格教授說完就走掉了，我們也不知道。”
格蘭芬多的女生級長簡·哈克特①匆匆穿過書架朝我們走來。
“奧爾沃特！波特說你在這裡。麥格教授讓我陪你一起去醫療翼。”
“出什麼事了？”我站起來。
哈克特搖搖頭：“她沒詳細說，但我想不太妙……我們得抓緊，教授說一會兒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格蘭芬多院長正在醫療翼門口同珀西說話，後者面色灰白，似乎大受打擊。
“教授，我把她帶來了。”
“謝謝你，哈克特小姐。奧爾沃特，跟我來。”
我心跳越來越快。一定發生了非常可怕的事，因為我從沒聽過麥格教授如此輕柔地說話。
龐弗雷夫人掀開一扇簾子。
我的心髒向深淵中飛速墜落。
納威直挺挺地躺在病床上，眼睛瞪得大大的。
我杵在原地，動彈不得。
“……是的，我剛聯系上佩内洛普·科利爾沃特的家人……”弗立維的尖細嗓音響起。
我慢慢扭過頭。旁邊那張病床上躺着一個拉文克勞高年級女生，珀西正垂頭望着她。
“雙重攻擊。我想你最好來一趟。”麥格教授低聲道，“兩個學生都是在圖書館附近被發現的，身邊地闆上還有這個，如果你能想起什麼線索……”
她舉起一面小圓鏡，我茫然地看着她。這一切都令人難以理解。被石化的納威，我們沒能找到的答案，這面鏡子。
“好吧，我想你也不會知道……我現在要去接隆巴頓先生的祖母，一會兒就送你回城堡，正好也要通知學生們……”她的聲音在輕輕發顫，“學校很可能要關閉了。”
世界融化成一大坨纏緊的謎題。一動不動的納威，馬上要關閉的霍格沃茨，即将離我而去的魔法世界——
“教授，我可以在這裡待一會兒嗎？”我小聲問。
麥格教授仰頭看了一會兒天花闆，然後才啞聲回答：“……當然。我會叫人護送你回去。”
我點點頭，坐在納威床邊，小心握住他冰冷僵硬的手。
“米勒娃！聽說我孫子——”
來人急促的腳步聲戛然而止。老婦人緊緊扶住門框，盯着僵直的納威，臉色蒼白。她尖頂帽上窩着一隻秃鹫，與鑲花邊的袍子格格不入。
“奧古斯塔！我正要去辦公室接你。”教授轉向老婦人，已經迅速整理好表情，“他沒有生命危險。”
奧古斯塔·隆巴頓扔下猩紅色手提包，快步走到床邊，俯身輕輕碰了碰納威的臉。
“我怎麼也想不到會發生這種事……”她的手指和聲音都在顫抖，“我對他說密室的傳言根本不可信，叫他把那些大蒜和護身符趕緊扔掉……”
“學校已經在加強警戒和防護了。波莫娜說曼德拉草一旦成熟，就可以配制喚醒這些學生的藥劑。他會好起來的。”
隆巴頓夫人紅着眼圈點點頭，這才注意到我。
“想必你就是奧爾沃特？”她吸了吸鼻子，朝我伸手，“納威經常提到你。謝謝你來看他，我總擔心這孩子沒什麼朋友，不像他的父母……”
龐弗雷夫人端着藥劑從裡間走來，沖麥格教授使了個眼色。
“奧古斯塔，我們到辦公室談吧。”學院長說，“另一位學生家長也快到了②，鄧布利多在等你們……”
、
我回到塔樓時已經快宵禁了，公共休息室裡的人群卻絲毫沒有散去的迹象。大家正激烈讨論着今天的消息。
“……可隆巴頓是純血統呀！”
“你們還不明白嗎？斯萊特林的繼承人根本不在乎這些，那個家夥隻是想殺人而已，城堡裡的每個人都有危險！”
我默默爬上樓梯，隻想立刻癱到床上睡一覺。在那之前，還要問問湯姆能不能想起點線索，無論多麼微不足道……
“伊萊恩！”
哈利滿臉擔憂：“你還好嗎？納威怎麼樣了？”
“被石化了。就那樣躺在那裡。”我小聲說。
赫敏仔細觀察我的臉色：“你看起來很累。我們本來打算去看納威，但麥格教授說必須減少一切非必要活動，沒有教師的陪同我們沒法出城堡……你想先去休息嗎？”
我點頭，繼續拖着步子往上爬。
十五分鐘後，我瞪着已經被我翻得底朝天的寝室，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不在床頭，不在桌上，甚至也不在書包裡，而我很确定今天沒有将它帶出塔樓。那個本子仿佛憑空蒸發，沒留下一點痕迹。
日記本不見了。
“别急，别急。”赫敏握着我的手，不斷重複，“可能你把它塞到了哪個角落裡，隻是還沒找到而已。”
休息室裡學生越來越多，人群中心的幾個高年級在發表什麼關于驅趕斯萊特林的長篇大論，沒人注意我們這個角落。
“萬一找不回來了呢？萬一什麼人弄壞了本子呢？”我臉貼在她手背上，心裡揪作一團，“我應該一直帶着日記本的——現在他無聊的時候該怎麼辦呢？如果圖書館裡真的有能讓他化為實體的辦法呢？如果他真的可以活下來呢？”
他不可以就這樣消失掉，不可以在一起看過那片星空之後，在他教會我那麼多之後——
“梅林的胡子，你眼睛裡發亮的是什麼東西？該不會是眼淚吧？”羅恩大為震驚，“你要哭了？！”
“閉嘴。”赫敏說。
羅恩繼續觀察：“我從沒見過她這樣嘛……”
“閉嘴！”
哈利沉默不語，一直在輕輕拍我的後背，忽然開口：“會不會是打掃塔樓的人不小心清理掉了？”
我搖頭：“我經常把它放在寝室，他們應該不會弄錯的。”
“打起精神來。”赫敏捏了捏我的手，“還有事要做。我們得抓緊時間，決不能再有人受害了。”
第二天，赫敏匆忙吃過早飯後就跑到圖書館，繼續瘋了似的翻書。納威的事讓她越發焦躁，她似乎覺得他和那個拉文克勞女生受攻擊有她的責任，一副不查清真相就絕不邁出圖書館的架勢。
“我們必須加快速度，還剩五百本左右。”她聲調又輕又急，聽起來有點神經質，“高加索山脈……安加拉河流域……誰能檢索一下葉尼塞河源頭地區的怪獸出沒記錄？”
午餐前，麥克米蘭在中庭走廊裡叫住我，鄭重地道了歉。
“對不起，我不該說那樣的混賬話。隆巴頓的事，我非常、非常遺憾。”他臉色通紅，但聲音很穩，“我也向哈利·波特道歉了，我相信他絕不可能傷害一個朋友。而且據我所知，隆巴頓全家都是純血巫師，所以斯萊特林傳人的謠言是子虛烏有……”
雖然很想告訴他，我對一句話裡‘我’字含量太高的人過敏，但看在他誠心實意的份上，這茬就先揭過吧。
鄧布利多的字條再次飄然而至，讓我五點鐘到城堡八樓。下課後，弗立維教授陪我走到滴水嘴獸雕像前，笑眯眯地祝我好運。
我走進辦公室時，鄧布利多正和那隻羽毛華麗的大鳥說話。大鳥低鳴一聲，歪頭望向我。
“噢，福克斯還記得你呢。”校長輕撫它的腦袋，寵物雉雞舒服地把頭蜷進翅膀裡。
“這是我見過最漂亮也最聰明的山雞。”我忍不住誇獎。
“……福克斯是一隻鳳凰。”
“哦。抱歉。”我趕緊閉嘴，為緩解尴尬開始東張西望，發現那顆中看不中用的黃銅腦袋已經被收起來了。
好在校長似乎并不介意，談起了魔咒學與變形術。
“……看來你已經讀過那幾本基礎理論了？進度比我想象得更快。菲利烏斯對你評價很高，他說你能夠觸類旁通——”
一張細腿桌上傳來銀器輕柔的叮當聲。
鄧布利多神情平靜：“請原諒，伊萊恩。恐怕我們有客人了。”
“那我先回——”
仿佛一隻無形的雞蛋在我頭頂磕碎，校長收回魔杖，低聲囑咐：“别出聲。”
什麼？
急促的敲門聲立刻響起，下一秒，不速之客推門而入。
來人的裝束古怪又滑稽，像按照蹩腳畫家的調色盤随便搭配的，暗綠色禮帽壓着亂糟糟的灰發，細條紋西服，紅領帶，黑鬥篷，紫色尖頭靴，再畫個小醜妝面就能直接上台表演抛接球。
“阿不思！”沒化妝的小醜大聲說，“真是不趕巧，我本來打算在部裡就跟你談談，但會議結束後他們告訴我，你已經回學校了。”
他拉開辦公桌前的扶手椅，我趕緊退開，低頭時赫然發現，自己完全消失了。我伸出手，卻隻能看見不變的地毯花紋。
鄧布利多一定施了隐身咒之類的法術。這比隐形衣還要方便！
“晚上好，康奈利。”校長點點頭，“學校裡還有許多事務亟待處理。我已經收到了你們的會議紀要，是什麼事勞煩你親自過來了？”
神色緊繃的中年人似乎試圖笑一笑，但沒能成功。
“你知道的，阿不思，四起針對學生的攻擊事件，其中甚至包含一位隆巴頓家族的繼承人，部裡的壓力太大了……我們不得不采取行動……”
“奧古斯塔來過了，她對我們的工作表示全力支持，也針對接下來的安保措施提出了富有建設性的意見。”鄧布利多皺眉，“恕我冒昧，康奈利，涉及到學校事務，魔法部的一切行動都應當事先知會校方。”
矮胖敦實的男人擦了把汗，含含糊糊地回答：“是啊，我收到了隆巴頓夫人的貓頭鷹……但有些舉動無可避免，你明白的，出于……對安全問題的關切……就在我來之前，部裡已經通過決議，同意帶走狩獵場看守海格。”
鄧布利多表情未變，但那雙藍眼睛裡燃起了怒火。
“我希望你明白，康奈利，我是完全相信海格的。他受聘于霍格沃茨，魔法部無權越過學校直接拘捕我們的雇員。”
“阿不思，如果他是無辜的，審判自然會還他清白，問題在于，海格的前科記錄對他非常不利啊。”中年人在他的目光下畏縮了，但又很快開口，“我得指出，魔法部采取的措施是完全合法合規的——部裡已經和校董會取得了聯系。”
敲門聲再次響起，這回十分輕快。
兩秒鐘後，我震驚地看着盧修斯·馬爾福踏進辦公室。他臉上挂着冰冷而心滿意足的微笑，啞光緞面的黑色旅行披風在身後卷起小股氣流。
“晚上好，鄧布利多。福吉，很高興看到你已經來了。”馬爾福的微笑加深了。
“有何貴幹，盧修斯？”校長的聲調依舊非常禮貌，但藍眼睛裡還燃燒着那團火焰。
“犯人海格剛才被帶走了。”馬爾福取出一卷羊皮紙，懶洋洋地展開：“我來是為了通知你，董事會認為該讓你走人了。這是停職令——由十二位董事聯名簽署。”
我倒吸一口氣，趕緊捂住嘴巴，好在中年人同時發出了驚叫。
“什麼？！你們不能——”
怒火在校長銳利的藍眼睛中靜靜燃燒，他開口的語氣卻十分平和。
“如果調查證明海格無罪，我希望他能得到正式公開的道歉。至于我，如果董事會希望我走，盧修斯，我會把位子讓出來的。”
“可是，可是——”臉色絕望的矮胖男人看看鄧布利多，又看看馬爾福，禮帽在手裡捏得發皺，“我們不能就這麼罷免阿不思！假如連他都沒法阻止攻擊事件，那還有誰——”
“董事會已經做出了最終決定。”馬爾福微笑，“我們相信他的繼任者會從前人身上——學習經驗，吸取教訓，好避免更多悲劇的發生。”
“走吧。”鄧布利多站了起來，依舊盯着馬爾福的灰眼睛，“但隻有當這裡的人都背叛我的時候，我才算真正離開了這所學校。在霍格沃茨，那些請求幫助的人總是能得到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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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點半，我坐在公共休息室遠離人群的角落裡，把聲音壓得更低。
“……他就這樣被帶走了，等我回過神來，麥格教授已經在門外等着接我回寝室，她看起來氣得随時要噴火……”
“康奈利·福吉！那是我爸的頂頭上司！”羅恩還在為魔法部部長大駕光臨學校而驚歎。
“他的團隊真應該換一個形象顧問。”我同情地說，“他最好再染一下頭發。或許植發更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