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紅色。

粉紅色占領了全世界。

一定是哪裡出錯了。

我倒退着回到門廳，再次走進禮堂，用力閉眼又睜開。

粉紅色。

禮堂四面牆上都開滿豔粉色薔薇，心形的五彩紙屑雪片般從空中落下。

我張大嘴巴，瞪着穿玫紅長袍的洛哈特。他正像一大塊喜慶的婚宴奶油蛋糕，在教師席上來回滑動。

“……已有四十六個人向我贈送了賀卡，我謹向他們表示感謝！是的，我自作主張，為大家安排了這一小小的驚喜——而且還不止這些！”

“呸呸呸——”我吐掉嘴裡的紙屑，“這是怎麼回事——”

“甜蜜的驚喜，你這個不解風情的小笨蛋。”雙胞胎中的一個容光煥發地勾住我的肩膀。

“看到大家吃癟的表情真是太美妙了，我改變看法了，新來的黑魔法防禦術教師也許并非一無是處。”他的兄弟大聲稱贊，勾住我的另一邊肩膀。

我嘴角抽搐，看着十二個背着豎琴的醜陋矮人走進禮堂。西莫和迪安像兩台大功率鼓風機，正努力吹走盤子裡源源不斷增加的紙屑。

赫敏攔住拉文德的叉子，阻止她吞掉沾着心形彩紙的果醬面包。

哈利早餐快結束時才匆忙趕到，臉上還挂着昨晚摸黑練魁地奇留下的一小塊淤青。

“——出什麼事了？”他張着嘴，好像被人當頭敲了一棒。

“情人節。”羅恩厭煩地說，“我有預感，這會是愉快的一天。”

上午的課都成了打油詩朗誦會。

“……金發耀眼，如同炒碎的煎雞蛋……”

“——啊！他閃光的美貌像毒藥蝕穿我的心髒——”

“黑湖巨烏賊的觸手，不及你額頭光滑……”

從麥格教授越來越陰沉的臉色判斷，如果再進來一個遞送情人節賀卡的小愛神，她就會立刻把他們變成煙灰缸。

魔咒課上的情況不算太糟糕，因為矮人們雖然依舊不停進進出出，但弗立維容許了每首情詩朗誦結束後的哄笑和零星掌聲，我們不必再使勁憋笑了。

“自打……自打六歲那年參加遠房姨婆的葬禮以來，我再也沒聽過這麼爛的詩。”羅恩笑得直不起腰。

“他們是不是給每封信都潤色了？風格挺特别的。”帕瓦蒂聽得津津有味。

她的好心情一直持續到矮人送來一封給她的賀卡，稱贊她“秀發像北非毒藤”。

的确，壞脾氣的小愛神表現出了對兩栖類和爬行類的強烈偏愛，詩句中常用的比喻包括“深邃眼眸如钴藍箭毒蛙”，“鳄魚般粗糙的迷人肌膚”。我啧啧稱奇，直到發現自己馬上要成為蹩腳詩作的又一位受害者。

“奧爾沃特是哪個？有你的配樂口信！”

我渾身一激靈，驚恐地望向門口揮舞着金色豎琴的小愛神。

大家的視線齊刷刷轉過來，矮人迅速鎖定目标，徑直走來。

弗立維教授正閉眼深呼吸。

完蛋——

“天哪，天哪。寫信的人為什麼不直接交到我手上呢？”我在座位上不安地扭動，“要是被我知道是哪個笨蛋——”

小愛神清了清嗓子，聲情并茂地開始朗誦。

“啊！你的雙眸

猶如藍環毒章魚①

溫柔多情，令人沉醉。”

“噗！”哈利繃不住了。

矮人粗短的手指撥動琴弦，繼續高歌。

“你！出現在我

夜闌驚恐的夢鄉，

短發是風滾草

燃燒飄揚！

火炭毒菇也比不上

你的笑容燦爛——”

配樂口信數量相對稀少，曲調又特别詭異，因此廣受歡迎（除收信人外）。矮人結束朗誦，潦草鞠了一躬，得到了熱烈的掌聲。

“比預想的要好一些。”我對周圍滿臉興奮的同學們點頭緻意，禮貌地鼓着掌，“起碼旋律挺入耳。”

帕瓦蒂同情地輕拍我肩膀。

西莫捂着肚子趴在桌上喘氣：“就沖這一天，我希望洛哈特明年還在這裡。”

小愛神在掌聲和歡呼中拖着步子朝門口走去。

“等一下！”我喊住他，“可以告訴我發件人是誰嗎？”

“這是匿名口信。”矮人不耐煩地扔下一句。

午餐時間，我和哈利像患難的亞瑟和莫甘娜②，腳步發顫地走進大禮堂，陰沉的小愛神奏響悲壯的配樂。

“他像黑闆一樣烏黑潇灑——”

哈利吓得原地跳起來，發現弗雷德和喬治正面對這邊，動情歌唱。

珀西揮舞着手臂讓他們保持安靜，但他倆用美聲開始歌曲串燒。

“眼睛綠得像剛腌過的癞蛤蟆——”

“——皮膚如巨烏賊般光滑！”

“湛藍深邃的雙眸好似箭毒蛙——”

顯然，走廊上發生的事已經傳遍了整座城堡。

哈利臉頰通紅，目不斜視地走到長桌旁坐下。

雙胞胎的歌曲串燒進入尾聲，我趁大家忙着跺腳大笑，從金盤裡轉移了好幾塊煎得正好的肉排。

羅恩被那支曲子逗得咯咯笑：“所以，假如你和誰有仇，就可以給他送配樂口信。梅林的四角褲啊，現在給馬爾福寫張賀卡還來得及嗎？”

弗雷德和喬治對歡呼的人群揮手緻意。

“安可！”迪安大喊。

“下一場演出票價兩個西可，歡迎預約。”雙胞胎之一風情萬種地眨眼。

另一個韋斯萊壓住我的肩膀：“那個藍環毒章魚的比喻絕妙極了，不覺得嗎？”

“……不會是你們倆寫的吧？！”

他假裝生氣：“我們看起來像那麼沒創意的人嗎？起碼也要随信附贈大糞蛋吧。”

“……麥格教授會把我們三個都開除的。”我想象了一下大糞蛋砸進變形術教室的情景，為躲過一劫松了口氣。

、

同弗立維教授的第一次課後練習，我根本沒機會開始訓練，因為他對我的魔力大感興趣，抓着麥格教授和我不停地問問題。

“……可是你不能用魔杖正常施咒，真奇怪，是不是？”魔咒學教授眼睛亮閃閃的，看我的眼神像考古學家挖出了一塊化石。

“……神奇，如此精湛的無杖變形術……對于這個年紀的女巫來說……”

我在他的連聲誇贊中漲紅了臉，心裡第一萬遍感謝湯姆。還有麥格教授。還有赫敏。

“……所以問題出在哪裡呢？按理來說，使用魔杖本該沒問題的……讓我來看看……”

他激動得甚至忘了用飛來咒，一蹦一跳地踩着梯子，從高高的書架上取下幾冊破破爛爛的藏書，珍重地開始翻動書頁。

“菲利烏斯，這孩子必須在宵禁之前回去。”麥格教授歎着氣，出聲提醒。

“什麼？噢！當然！瞧瞧我的記性。”他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真抱歉，我興奮過頭了……好多年沒碰到這麼有趣的案例……奧爾沃特小姐，快回去吧！米勒娃，有新發現我馬上就告訴你……”

魔咒學教授揮揮手，立刻沉到那舊書堆當中，甚至忘了關上辦公室的門。

我踩着堅實的石闆，仿佛踏在雲端，臉頰依舊發燙。

“菲利烏斯一直很忙。”拐過長廊時，麥格開口，“他不僅要進行魔咒學前沿領域的研究，還要撰寫各種論文報告，但當校長請他指導你的時候，他非常慷慨地答應了。鄧布利多認為你的努力值得霍格沃茨最好的教育資源進行投資，我相信你擔得起這份信任。”

綿軟的雲層又變回了石闆，但心口的暖意還在繼續蔓延。

“我會的，教授。”

“我們到了，快回去休息吧。别忘了下次訓練在周四晚上。”

“晚上好，院長。” 肖像說。

麥格點點頭：“你好，胖夫人。沒什麼異常狀況吧？”

“一切正常。除了那個固執的年輕人，每天早晨五點就把他的球隊叫起來，害我連着幾個星期沒睡好——”

“我會試着和他談談。但你也知道，下一場我們要對戰赫奇帕奇……”

、

弗立維教授查閱許多古籍後的結論是，我應該每個咒語都學兩遍。

“什麼？”我茫然地看着他。

“魔杖的作用在于提高精确度，強化效果。你對魔法的感知非常敏銳，反而讓魔杖無法發揮本來的效用。手勢動作可以控制這些咒語，但精度比用魔杖要差。我會建議你先學會魔咒相應的魔杖手勢和咒語。”

“然後祈禱某天我突然能用魔杖施法了？”

這聽起來不怎麼靠譜。

麥格教授補充：“你一直都能通過魔杖施法，隻不過對你來說，用魔杖會壓制咒語效果，無杖魔法反而能增強效果。”

我覺得聽懂了。假如我是超導體，魔杖就像電阻很大的介質，所以咒語很難順利通過它施放。

“也就是說，當我能熟練用魔杖施咒之後再改用無杖魔法，咒語的力量會更強……可是精度會下降吧？”

魔咒學教授搖頭：“不見得。從魔杖開始練習也是因為目前的魔咒學教材和研究都基于有杖魔法，所謂精度，就是在施放過程中準确調用魔力。假如你學會了用魔杖發出铠甲咒，你也就會了解施咒時魔力的具體流向和運作方式，就算沒有魔杖，你也可以用相同的方式控制魔法。唯一的麻煩可能是，你得反複學習同一個咒語。第一遍，學會用魔杖施咒。第二遍，适應無杖控制。”

魔杖沒法帶進日記本，所以盡管這和教授們的意見相悖，我練習得最熟練的還是無杖魔法。

“那些人對魔咒學和變形術之間的關聯缺乏系統了解。”湯姆滿不在乎地說，“如果你理解了内核，那麼兩個領域間的界限實際上十分模糊。魔法在變形術和魔咒學當中起的作用非常相似，本質都是改變空間的質地。”

他指尖又綻開一小團火花：“火焰咒的效果和這差不多，如果你想要攻擊，也可以擴大範圍。”

耀眼的火舌沿他所指的方向唰地燎過冰面，仿佛燃燒的巨龍伏地而行，照亮了冰下幽深的湖水。

“酷！”

我忍不住用力鼓掌。

他瞥了我一眼，臉上笑意淡淡：“下面輪到觀衆展示環節了，這位小姐。”

我立刻垮下臉：“我手上隻能蹦出幾點火星子。”

“去理解原理。火焰是釋放出熱量的氣體，冰是彼此緊密連接的分子，漂浮咒讓物體周圍的密度增加，托起作用物。弗立維的說法太過關注魔力流向了，其實對無杖魔法而言，真正重要的是魔力如何對物質産生影響。我告訴過你，要批判地對待知識，不要盲目相信既定的魔法假說。即使是對我，你也該學會質疑。你需要多加思考，有所選取地接受知識。”

“還有練習。”

“是的，還有練習。”湯姆望着我微笑。

、

赫敏翻過了普通區裡大半關于古老怪獸的書，卻一無所獲，這她變得有點焦躁，我不敢再提關于湯姆的事了。單打獨鬥也沒什麼成效，巫師界似乎對留存記憶這件事興緻濃厚卻能力不足，提及相關魔法的内容要麼一筆帶過，要麼語焉不詳，就連禁書區都沒幾本相關著作。

我試着從其它渠道獲取信息。但盡管我問得十分隐晦，麥格教授仍然敏銳察覺到了那類魔法的本質，懷疑我想進行危險的魔法實驗，列舉了十幾個發生可怕事故的巫師的例子，告誡我絕對不能出于好奇心嘗試旁門左道。

我隻得在魔咒課下課後，找機會攔住弗立維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