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揮舞魔杖，白霧構成的牆壁立刻升起，擋住了哈利和迪戈裡，又望向來人懷中的小包裹，直覺裡面的東西會讓人感到惡心。

最脆弱的地方就是要害。

“Dissipare!”那個男人揮動魔杖，濃霧卻沒有消散的迹象。①

“Homenum…”

我甩出一道眩暈咒，那人狼狽地避開了，投來的攻擊被我的鐵甲咒輕松擋住。

不論穆迪有什麼問題，這一刻我都對他殘酷的訓練方式由衷感激。一道道閃光接連投向對方，他的防護罩不過幾下就碎裂殆盡。我一邊朝他發射咒語，一邊向後退，試圖融入濃霧的掩護中。

“主人，我找不到波特……那個女孩……”那人惶恐地護住懷中的包裹，顯然已經疲于應付。

“廢物！擊敗她！”尖利高亢的聲音冷酷道。

“可是，主人……”

我又甩出一道繳械咒，立刻被那人的防禦咒擋住。

……不，不會是他。我迅速察覺到了施咒風格的變化，這道咒語精準狠厲，和眼前男人剛才的表現完全不同，讓人心驚。

“Expellirarma!”

蘋果木魔杖脫手飛出，消失在某塊破敗的墓碑後。

我正準備繼續奮戰，那個男人小心調整包裹，将它面向我。

那團破布裡裹着我此生所見最醜陋的東西。一團遍布鱗片的暗紅肉塊上長着扁平的蛇臉，猩紅色的狹長眼睛光亮閃爍。

我幾欲作嘔，強忍着積蓄魔力使出一道昏迷咒，但那團肉塊舉起一隻畸形的手，揮杖速度居然不比穆迪慢，擋掉了那道咒語。

“好一個驚喜。”那個非人的可怕聲音居然笑起來，“我原以為他做不到呢。”

那隻詭異的手在空中輕扭，魔杖劃出我從沒見過的軌迹，下一刻，巨大的威壓将我砸向大地，面頰緊貼塵土，擠壓得我幾乎無法呼吸。

身畔響起輕微的窸窣聲，大蛇腹部在我眼前蜿蜒爬行。我試圖掙紮，但那股威壓越來越強，五髒六腑似乎都擠作一團。

那個男人松了口氣，把懷中的包裹小心放下，提着一柄匕首走過來。

“動作快點，保羅！”那個包裹又尖聲命令，“我的魔法維持不了多久，除非馬上得到新軀殼——”

傾斜的視野中，男巫神情畏懼地小心避開大蛇，側過身來。右臂一涼，接着傳來銳痛，我咬緊牙關，沒有發出聲音。

“快！”那團醜陋的東西厲聲吩咐。

男巫把一隻裝滿液體的巨大石頭坩埚推到墓碑下，又在坩埚下點火，鍋裡的液體沸騰着迸射火花，表面閃動着火光，像綴滿鑽石的夜空，冷酷的美感令人膽寒。

我拼命掙紮，卻像被石塊壓住的螞蟻，動彈不得，隻好看着那人吟誦着詭異的咒文，将肉團放進坩埚，又把一撮塵土抛入其中。

“……父親的骨，無意中捐出，可使你的兒子再生……仆人的肉，自願獻出，可使你的主人重生……”

男巫魔杖點了點自己的左手，面不改色地揮舞将那隻手斬斷，切面居然清晰而平滑，甚至能看清骨骼與肌理。

我一陣反胃，眼睜睜望着他将斷手也投入坩埚，濺起耀眼的浪花。

“仇敵的血，被迫獻出，可使你的敵人複活……”

男人轉頭看着我，崎岖的瘦臉上，嘴唇扭出殘忍的笑意，将一小瓶深紅色的液體傾入坩埚。

液體沸騰了，鑽石般的火星四下飛濺，明亮得像寰宇深處的超新星爆炸，襯得一切黯淡無光，全都融入黑暗夜幕。

白色蒸氣中，高而瘦的身影緩緩升起。

、

蒼白的雙足降落于地面，卻沒有接觸塵土，在空中懸浮起一英寸，優雅輕盈得仿佛一片羽毛。

恐懼像一隻無形的大手，強有力地捏緊我的心髒。

“保羅。”高亢冷酷的聲音懶洋洋道。

“主人……”那個男巫在抹眼淚，連忙殷勤地為他披上衣袍，“您終于回到我們身邊了……”

黑魔王沒有搭話。

那股威壓忽然消失，我正準備發出咒語，就杖尖噴出的金色光束緊緊纏住。魔杖輕輕偏移，我整個人懸空而起，朝他所指的方向偏去，終于坐正了。

伏地魔俯視着我，面孔慘白，中央扁平，原本該是鼻子的地方隻剩下蛇一樣的兩道狹縫。那雙猩紅狹長的眼睛凝視着我，薄薄的蒼白嘴唇抿得很緊。

我想要說話，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扭頭望向濃霧的念頭如此強烈，但我努力忍住了。希望哈利和迪戈裡已經聽我的話逃掉了……

“你在擔心波特？”那個長着蛇臉的怪物說，“别急，他一會兒就會加入我們。我向來不介意多點戲劇效果，不過得先請來賓客，一出好戲怎麼能缺了觀衆……保羅！”

男巫低着頭快步上前。

“伸出右手。”伏地魔懶洋洋地吩咐，蒼白修長的食指按住男巫手臂上黑乎乎的文身。

背後似乎隐約傳來一聲壓抑的痛呼。

哈利？！

我渾身一顫，但黑魔王似乎毫不在意，猩紅的眼眸望向我。

“别急，别急。”他嘴唇勾起扭曲的笑意，“我們的觀衆還在路上。”

戴兜帽的身影一個接一個浮現在荒涼的墓園中，悄無聲息，仿佛鬼魂從濃霧中顯形。他們戰戰兢兢，膝行到伏地魔跟前，喃喃着親吻他的袍角，然後沉默着退後，跪成一圈，将他和我圍在中央。

“人來得差不多了。”黑魔王把玩着他的魔杖，蒼白的手指輕撫木棍，“漫長的歲月是一場艱難的考驗，當你我重聚，我們之間的聯結必定将比以往更為堅實可靠……令人遺憾的是，還有幾位朋友如今尚無法加入……但不要緊，就像我牢記與食死徒的約定，那些朋友也終将與我們重逢……”

我注意到包圍圈中似乎有幾個空缺，或許他們有張内部席位安排表。

伏地魔在空地上來回踱步，繼續那令人無法忍受的長篇大論，緬懷入獄的食死徒，不時抛出一兩個鑽心咒，威懾這些吓得半死的前信徒們。在極度驚懼之中，我竟然還能分出半分精神感慨。湯姆不僅變醜了，也變得更唠叨了，也許這就是變老帶來的壞處。

我越掙紮，繩索就纏得越緊。我凝神細細摸索它的分子構成，卻在穩定堅實的光束中迷失了方向，無杖魔法似乎不起作用。我試着放空腦袋，思考該怎麼從這個根本無解的困局中逃出去，但伏地魔的嗓音像切割金屬的刀刃，每句話都刺入耳中，暗藏殺機。他像教師點名一樣，挨個與食死徒寒暄，于是我很快就知道，剛才劃破我手臂又自斷一掌的狠角色叫保羅·亞崔迪。

“你證明了你的忠誠，保羅……黑魔王會獎賞你……”伏地魔揮動魔杖，銀色的光芒覆蓋住那令人作嘔的斷臂截面，凝成一隻銀光閃閃的手。

我厭惡地看着那人跪倒在他面前，去親吻黑袍的袍角。

“……我的榮幸，主人……隻要您需要……”

“盧修斯，我的老朋友……”伏地魔走向一個伏得特别低的身影，“我對你在魔法部的傑出工作有所耳聞……令人驚歎，你的手段一如當年，但你好像從來沒有想過，更應該把這份能力用來盡心尋找我……”

那個戴兜帽的影子伏得更低了：“主人，請您寬恕我……我對您的忠心從未動搖……”

“黑魔王不會虧待忠誠的仆人，我期待你的表現，盧修斯。”伏地魔的袍角掃過地面，轉向另一個身影，“諾特，我希望你不曾淡忘當年的誓言……”

“克拉布……”

“麥克尼爾……”

“基裡爾……”

如果換一種場合，這些無聊的問候或許會讓人打哈欠，但我此刻隻覺得毛骨悚然，在夜風裡忍不住發起抖來。冷汗浸透了袍子，緊緊黏在身上。

“我們的小朋友好像已經等不及了。那就讓開啟序章吧。”伏地魔的蛇臉轉向我，紅眼裡閃爍着殘酷的笑意，“先生們，我向你們介紹——伊萊恩·威爾米娜·奧爾沃特。”

食死徒們的目光齊刷刷轉過來，我幾乎能聽見他們困惑巴眨眼睛的聲音。

“主人？恕我愚鈍，我不明白，這女孩是……？”

伏地魔擡起一隻蒼白的手，那個食死徒立刻噤聲。

“哪怕是純血家族，恐怕對這個神秘的姓氏也鮮有耳聞……我當年探尋魔法奧秘時，曾在典籍裡發現了一些深藏其中的傳說……在某些最低調的歐洲名門間，無杖魔法的秘辛和這個家族的隐秘傳奇流傳多年……那些故事通常都黑暗而可怕，但假如你足夠仔細，像我一樣仔細，就能從中敏銳探察到它們與市井流言的不同之處，找到通往強大力量的鑰匙……我們親愛的朋友奧古斯特，他在神秘事務司的情報也側面證實了這點……”

我僵住了。

他在說什麼啊？

“……讓我們先從我複活的奇迹談起……”伏地魔步履輕盈地在空地中踱步，講述他十三年來如何苟且偷生，等待時機，如何在阿爾巴尼亞捉住伯莎·喬金斯，獲取關于争霸賽的情報，又如何把最忠實的仆人安插進霍格沃茨。

“……完美的安排，一切細節都鋪設妥當，就是為了這一天，我能從父親的骨、仆人的肉與敵人的血中重生……你好像有話要說，盧修斯？”

“不，主人……我隻是以為，那男孩……”

“自然，自然。”伏地魔寬容地點頭，“提到我的敵人，大部分人會想到哈利·波特。那是我的原計劃。今晚他也在這裡，不過還沒到他出場的時候，看好戲最忌心急……”

食死徒之中發出不安的衣袍窸窣聲，很快又安靜下來。

我渾身發冷。伏地魔好像對一切都了如指掌。他明知哈利就在附近，為什麼在這裡說些無關緊要的廢話？他到底在計劃什麼？

“……當聽到奧爾沃特這個名字時，我記憶中浮現出某些非常重要的細節。這位小朋友的情況與古籍中的秘辛居然有許多對應之處，這些巧合足以令我決定擴大血液的備選範圍……正如我剛才所說，哈利·波特的血能使我與他共享血緣保護魔法。但用這位小朋友的血呢？我不僅能得到更加強大的魔力，甚至可能離永生的秘密更近一步……鄧布利多顯然很早就注意到了她奇特而稀有的能力，不僅如此，他似乎還做了充足準備，正将她打造成一件用來對付我的武器，盡管這件工具本身對白巫師頭子的偉大計劃并不知情……如果将鄧布利多裝配好的武器對準他自己的陣營，該多麼有趣啊……于是我囑咐仆人繼續觀察，在完備周密的計劃中再納入一個新變量。

“你們看，這場原本毫無懸念的較量一下子就變得激動人心了。我告訴那個仆人，指引的方式必須足夠微妙……必須承認，我本來不抱太大期待，但這位小朋友的表現令人驚喜。”

伏地魔在我面前站定，歪頭俯視着我，蛇臉上挂着薄霧般的笑意，輕輕一擦就會被抹去。

“如你們所見，她通過了黑魔王的考驗，幸運地獲得這份殊榮，成為我新軀體的供血人。而我，也會得到這份來自她家族的饋贈。”

我渾身發抖，想說些什麼，卻無論如何也張不開嘴。

“啊，情報無誤，我們的小朋友确實對此一無所知呢。”伏地魔嗓音放柔，猩紅的眼眸直視我，“讓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