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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 戰後番外:萊茵的黃金[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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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哈利,溢出來了!”羅恩大叫,慌裡慌張地甩出清潔咒。

“什麼?”他回過神,發現深紅的葡萄酒在雪白的桌布上蔓延,“該死……噢抱歉……”

這下她望過來了,神情憂慮。他假裝沒看見,若無其事地繼續吃飯。

整頓飯他都心不在焉,好幾次經赫敏或萊姆斯低聲提醒,才發現自己一直在切骨頭而不是肉排,還差點拿錯穆迪的酒杯,招來瘋眼漢陰沉的打趣,問他誰往酒裡下了毒。上甜點之前,哈利又往湯裡撒了過量胡椒,惹得旁邊的羅恩連打了十幾個噴嚏。

晚飯後大家都有點兒犯困,她和羅恩幾個在角落裡下棋,搭檔靜靜坐在她身後的沙發扶手上觀戰。哈利端着一杯熱可可,躺在旁邊的扶手椅裡翻某期早就過季的《男巫時尚周刊》,偶爾瞥兩眼棋盤。

壁爐燒得暖融融,她托着腮幫思索,臉頰映着一層跳動的橘黃光亮,成功吃掉對面的王時擡頭,朝落敗的穆勒露出挑釁又得意的笑。搭檔認輸地攤手,對她笑開,淺藍色的眼睛光彩奕奕。

哈利打翻了馬克杯。

溫熱的巧克力漫過雜志内頁,畫報裡的男模手舞足蹈地跳到角落避開。

她聽到動響回頭,立刻起身來問他有沒有燙到,抓着哈利上下打量。穆勒坐在殘局前,投來深思的目光,又很快被蹦跳着圍過來下棋的雙胞胎擋住。

“你看起來不太好。”伊萊恩斷言,幹脆地撇下遊戲,牽着他走進庭院。

她的手幹燥而溫暖,在冬夜的空氣裡讓人舍不得放開。

“你今晚一直不太對勁。”她仔細觀察他的神情,“聖芒戈的例行檢查結果怎麼樣?”

“還沒時間去。”這倒不算謊話。

“琳正好提過,複活節假期的最後一天她們有檔期,如果你沒有别的安排,可以預約到那天。”那雙藍眼睛依舊盛滿擔憂,讓他想起許多個城堡中的舊日,“你的傷疤還痛嗎?”

“沒有再痛過。”他低聲說。

懷念與失落幾乎将他壓垮。胸腔中正升起一種清晰的預感,有什麼非常重要的東西即将從他指縫間流逝,而他怎麼也無法捉住。

“不要擔心,伊萊恩,我很好。”

她忽然伸出手臂環住他。

“我真怕你出事。”她的歎息落在他前襟上。

他從那聲調中聽出不加掩飾的惶恐,讓他欣喜,也讓他難過。

他收緊懷抱,如同将自己嵌入一顆恒星的引力軌道。她的雙臂像星雲環繞,将他籠罩在閃爍的宇宙塵埃中。

他輕易就擁有那些人渴求的一切。她的寬慰,她關切的話語,她專注的視線,她朝他展開的雙臂,她輕輕放在他肩頭的手。

如果他想要的隻是這些該多好。

他将是全世界最幸福的朋友,最心滿意足的家人。而不是這樣一個怯懦、貪婪、優柔寡斷、裹足不前的狂人,任由黑色的火焰從内裡啃噬自己,稍有不慎就會焚毀他苦心營造的假象。

“……我愛你。”他低聲道。

那火焰不受控制地奔湧而出,随着懸浮在他舌尖的幾個音節,脫口而出,随淡霧散在初冬午夜冰涼的空氣裡。

恐慌席卷而來。

他想她會離開,她将放開擁抱他的手,用詫異又困惑的目光看着他,而他将百口莫辯,眼睜睜看自己毀掉這一切。

他的心跳因恐懼而加速,口幹舌燥,熱流從耳根一直蔓延到全身。他下意識豎起耳朵,将她再抱緊幾分。也許這是最後一次。

耳畔隻有衣料摩挲的輕微聲響,冬夜的冷空氣中漸漸浮動起細小雪花。

揭露真相的人閉起眼睛,忐忑地等待宣判。

她收緊懷抱,在他越來越快的心跳中沉默,接着笑出了聲。

“我也愛你。”她從他懷中擡頭,仰臉望向他,真摯的眼裡映出路燈光亮,讓他心頭巨震,又聽到下一句感歎,“好像從來沒怎麼見過你喝醉,真有意思。”

漆黑的火焰無法焚燒日珥。這叢等離子體沒有造成任何傷害,又安全地蹿回他心中。

“我沒喝多少。”他強打精神微笑,知道這不會是最後一個擁抱,幾乎松了口氣,又低頭看進她眼中,“真的。”

“嚯!”她抽身,一掌拍在他肩上,“那再來兩組龍舌蘭!”

“……你也最好少喝點。”他輕聲道,說不清是低落或釋然。

“明天不上班,咱們有這世界上全部的時間。”她笑得肆無忌憚。

一片昏暗中,他眼中掠過奇異的亮光,太快太短暫,她還沒抓住那其中含義,光亮就再次消失在那片翠綠裡。

“進屋吧,下雪了。”她捉住他的手腕,将他拉回溫暖明亮的世界中。

*

穆勒逐漸發現,奧爾沃特的沒心沒肺,也許源于某種知足常樂的底色。此人心态極好,無窮的報告固然會讓她郁悶一陣子,但樓下實習生小姑娘的零食就能讓她立刻開心起來。

他莫名想起薩布麗娜姑媽以前照顧的喀麥拉獸。那隻破壞力極強的野獸見到食物就兩眼放光,獸甲油光水滑,一點兒不順心就會炸毀半個院子,薩布麗娜不得不提前把它放生到小亞細亞。她對這頭壞脾氣的怪獸放心不下,去地中海附近出差總要繞到土耳其去遠遠看一眼。喀麥拉獸過得挺好,反而是牽挂它的人類常懷怅然,說起怪獸剛從蛋裡孵化出來的時刻會眼泛淚光。

初夏,穆勒第一次見識到,無憂無慮的奧爾沃特也有冷酷一面。

他當然見過搭檔面對黑巫師的樣子,她寡言、專業而鎮定,幾乎沒有情緒流露。這個經曆過大戰的年輕傲羅以一種公事公辦的平靜态度來對待流竄的戰犯,決策果斷,施咒穩當。

很奇妙,人們常以極其不同的方式來消化戰争的影響,穆勒見過瘋眼漢阿拉斯托幾次,那個年邁的傲羅像從憤怒的烈焰中重新煉出了一幅鋼鐵精神。也有人一蹶不振,終日借酒澆愁。也許不存在“錯誤的”應對策略,畢竟沒有多少人能真正在戰争中存活下來,無論身體或精神。

那天有來自東邊的幾位大人物到訪,他跟着開了場會,雖然氣氛因為雙方麻瓜政壇的紛争而略顯緊張,但有費舍主任牽頭,也算是談出了些成果。費舍領着客人們從會議室魚貫而出,衆人的談笑漸漸填滿走廊。

隊伍末尾的一個青年頓住步子,往辦公室中幾次投去視線,又迅速收回。穆勒記得那個淡金色頭發的家夥,他在會談中不常開口,一發言總能切中要害,德國魔法部這邊幾個年輕職員臉上的假笑都差點挂不住。

他朝穿黑色長風衣的青年走去,禮貌詢問對方是否在找什麼人。

那人比他還高一點,轉過英俊的面孔回話,笑說隻是對柏林的辦公環境有點好奇,又問起城裡新潮的酒館去處,分寸恰到好處,态度也風趣和善,同談判桌上的咄咄逼人大相徑庭。

他們聊得正投入,抱着卷宗的奧爾沃特快步跨進長廊,邊走邊皺眉翻看記錄,十幾隻五顔六色的紙飛機圍繞着她飛舞。他想起她下午有好幾場庭審旁聽。

來人步履匆忙,很少從卷宗上擡眼,輻射出如入無人之境的暴躁氣息,衆人紛紛自覺給她讓路。她從穆勒眼前經過時正好擡頭,沖他颔首算是打過招呼。

他身邊的青年整個人都僵住了。

“借過。”她穿過他和那高挑的年輕人中間,帶起一小股轉瞬即逝的風。她視線毫無停頓地落回紙面,背影很快消失在走廊盡頭。

穆勒扭頭想繼續談話,卻發現對方直直注視着長廊,失魂落魄。

他心裡怪異地一緊,後知後覺地回過味來。

原來是來找她的。

當晚的酒館生意極好,一紮又一紮黑啤酒端上來,在談笑中很快見底。穆勒确信自己看見了搭檔,但她從中途開始就不見蹤影,那位遠道而來的奇怪客人也一樣。

混濁的空氣和嗡嗡震動的聲浪攪動他的腦子,他找了個空檔溜到二層,登上臨河的小露台吹風,忽然瞥見一樓欄杆邊熟悉的身影。

奧爾沃特後背緊貼吧台靠椅,一隻手摁住太陽穴,正垂眸說話,半隐在陰影中的側臉看不清表情。

穆勒心底有個聲音催促他轉身就走,另一個聲音卻勸他留下。他不會去用竊聽咒,他隻是遠遠看着而已。

金發青年與她相對而坐,俊美的臉正面光源,每一絲神色變化都盡收看客眼底。熱切的,痛悔的,懇求的,片片碎裂的希望。那人目不轉睛地凝視她,交握的雙手纏得很緊,像走投無路的信徒,正聽取命運賜予的殘酷神谕。

她很快說完,沉靜的目光投向對面。

白天談判中言辭侃侃、視線鋒利的年輕人避開她的注視,張了張嘴,卻沒說出話來。難堪的沉默讓遙遙旁觀的穆勒都開始坐立不安。

他終于磕絆着吐出話語,總算肯望向她。淺藍色的眼睛潮濕而明亮,是恨不得把心剖出來的懇切眼神。那目光像細弱的藤蔓,試探着靠近,想要攀附上什麼可作依憑的支撐,尋找任何一絲她表情松動的迹象。

奧爾沃特站起身來,青年的臉色立刻變得恐慌。某個時刻,他攥緊的手松動了,似乎想去抓住她,卻終究沒有伸過去。

他仰面看着她,慘然一笑,低聲說了句什麼,燈影中的眸光如漣漪晃動。

她歎了口氣,止住動作望着他,面孔終于映在光線中。

出乎意料,她神色并不像舉止那樣平靜無波,視線落在那青年身上,似悲似憫,是帶着歎息的神傷。奧爾沃特擡手,緩緩探向他前額,像要拂開一縷金發,手指卻停在空中。

那人屏息凝神,仰臉注視那隻手,神色哀切而渴望,屬于祈求命運垂憐的賭徒。

穆勒忽然覺得空氣稀薄。

那種心髒糾緊的怪異症狀又出現了,他喘不過氣,雙腿生出一股奔到樓下的沖動——他得打斷這場談話,制止可能要發生的事,因為那陌生人所祈求的一切再明顯不過:留在她身邊。

她收回手,輕聲說了句什麼,終于決然離開。青年臉色灰敗,怔怔杵在原地。

空氣又重新開始流動。

就算聽不見,穆勒也能從那人的神情中輕易判斷出内容。

神谕已經落下句點,無可變更,不理會凡人的痛苦與憂懼。

穆勒靜靜喝完汽水,拎着空瓶下樓,果然見到呆坐在吧台邊的青年。他深吸一口氣,挂起得體的笑容走上前。

不出所料,那人沒什麼應付他的閑情。穆勒自然清楚,但他胸腔裡滾動着酸脹的好奇,促使他視而不見,旁敲側擊。

英俊的青年沉默陰郁,與白天判若兩人,安靜得像尊雕塑,隻偶爾随手攏起額前垂落的金發。吧台燈光耀眼,照在他額角那道不起眼的淺色疤痕上。

年輕人面前擺着一份威士忌,杯中冰球正緩慢融化,酒液半滿,看起來幾乎沒動過。

穆勒已換了兩茬話題,正硬着頭皮講黑啤酒使用的烘焙麥芽,忽然被打斷。

“你根本就不愛喝啤酒。”青年示意他手中的玻璃瓶,沒什麼表情,“與其在這裡浪費時間,不如想想你有多少勝算。”

穆勒頓住,下意識問:“你說什麼?”

那人投來的眼光像薄而鋒利的刀刃,閃爍間就能剜下所有僞裝。

“我說,你沒有勝算。”陌生人一字一句道,聲音輕而冷酷,“她不會捉住你。”

他沒等穆勒回答,起身自顧自離開了。

穆勒站在原地,反複深呼吸,試圖分辨心頭那股湍急湧動的洪流。可能是困惑,或者怒氣,好像又夾雜着難以言明的恐慌。

他看着威士忌杯裡的最後一小片浮冰,逐漸消散在琥珀色液體中。

*

街角那家面包店的可頌炙手可熱,去晚了往往銷售一空,隔壁部門的瑪莉安時常給奧爾沃特捎來幾隻。那天奧爾沃特一手夾着紙袋,一手摟着那姑娘的肩膀往她頸窩裡蹭,和平日裡一樣逗得瑪莉安大笑。

兩人在門廳裡聊了好一會兒,依依不舍地分開,瑪莉安一步三回頭,奧爾沃特對她揮手:“祝你今天愉快!愛你!”

他再次為她充沛的社交能量感到詫異,掂了掂手裡那杯順手多買的咖啡,懷疑她到底是否需要提神。

咖啡來自辦公樓對面的小店,意大利店主最近新購入一批烘焙得當的好豆子,奧爾沃特上次喝過後贊不絕口,給出最高評價:不算苦。

稀薄的陽光透過灰色調大樓幕牆,她靠在辦公區的玻璃牆邊,幾步遠的桌旁,同事們正三五成群讨論案情。

“嘿。”他遞過去那杯溫熱的咖啡。

她站在他身旁,本來正望向那頭,聞聲偏過頭看他,認出他手裡的店标後挑了挑眉,帶着一點淘氣的笑意悄聲說:“愛你。”

那兩個單詞迅疾而輕,掠過他的耳畔,像晴空萬裡中,高處轉瞬消失的飛鳥。

他怔然望向她,而她已回過頭繼續觀察人群。光潔的玻璃映出她不苟言笑的側臉,嚴肅的神色在雙層玻璃那兩重極近的倒影中稍稍融解,恍惚間竟讓人覺得溫柔。

轟隆巨響中,積雪倏然倒塌。

缺氧的旅人驚惶間擡頭,眼前豁然開朗。朝陽落在遠方嶙峋巍峨的山脊上,金光燦然,萬物岑寂。

他聽見自己響亮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是連綿不斷的霧海翻湧,被初升的太陽照徹。星鬥輪轉,不可抗的引力喚醒冰消雪融,而栖息的鳥群高飛,翺翔在茫茫曠野裡。

後面幾天穆勒都盡量繞開她走。好在她倆的外勤已告一段落,正值報告季,埋頭寫材料就能達成目的。

他知道她隻是随口道謝,卻不明白自己為何耿耿于懷。他總想起那天她倚在光可鑒人的玻璃牆邊,雙眼在室内呈現灰藍色,望過來時像閃爍的晶石。他還想起那個落日燦爛的傍晚,她伏在他病床邊睡着時亂糟糟的頭發。他想到從初次見面開始的每一次交鋒與合作,哪怕連最瑣碎的拌嘴都如此清晰。

他堅決保持的距離,長久以來的無措,枉費心機的故作冷淡,終于串成線索,指向他極力躲避的荒謬的沖動。

想靠近她。

她跟寫好的計劃表毫無關聯。她是總跳出規定範式的奇怪報告,是格式嚴謹的公文背面那些潦草又生動的塗鴉。她像拉開塞滿沉悶文件的抽屜時湧出的彩色糖果瀑布,轉瞬淹沒他不染塵埃的辦公室。

他以為自己讨厭層出不窮的棘手問題,讨厭接連不斷的沖擊,讨厭驚喜,讨厭冒險,讨厭不在計劃内的所有事物。但穆勒家孤注一擲的決心,不計後果的勇氣,原來隻是等待着磐石松動的契機,在他二十四歲時終于得見天日,雪崩般橫掃一切。

那種呼吸不暢,那種壓抑時都讓人指尖顫動的狂喜,那種面對危險時冒險家血管中奔流的腎上腺素,他從前無法理解的這一切,忽然間顯得如此淺顯直白。

也許他隻是一直害怕她離開。

因為人抓不住太陽風。細小的粒子從身體的每一個細胞中穿過,永遠改變某些物質的基礎性質,表面上也許并無變化,但一切都早已不同。她像無影無形的太陽風,從他平靜無波的生活呼嘯而過。

從此再不可能回到以前。

他意識到,原來自己總在暗中期盼下一次爆發的太陽風。無法掌控的,橫掃一切的風暴,将他周遭的世界都裹緊纏繞,如果能夠凝視那些耀眼的光斑和日珥,如果太陽風可以環繞他身邊,那麼灼傷算不上什麼代價。

他為這個嶄新的發現而驚慌失措。他讨厭失控,遇見她之後他卻總是容易失控。

陌生人那句谶語般的“她不會捉住你”,每次想起都讓他的五髒六腑攪作一團。

他立刻重新部署了計劃。

有太多事可以把她拽離他身邊,所以他需要謹慎地,妥帖地,一點一點地嘗試,直到能夠完美融合其中,直到他的存在像某種香氛,不着痕迹地嵌入她生活裡。

要讓她習慣,要巧妙又自然。

*

初春,在德國的所有關聯項目都已收尾,她終于回到倫敦,繼續投入高強度工作中。

哈利高興之餘松了口氣。海外的新搭檔果然隻是不痛不癢的一章,已經翻篇,無關緊要。

穆勒搬到倫敦的消息,哈利是在副部長辦公室裡聽說的。赫敏和他也許是整個英國魔法部最先獲悉消息的兩個人。

那天下午,他剛指揮幾十份卷宗飄進赫敏的辦公室,就發現平日裡總伏案暴躁狂寫的副部長正捏着一紙挺括的信函細細端詳,神情玩味。

“你那是什麼表情?”他随口問。

“看熱鬧的期待。”她把紙遞給他,“預先提醒你,如果不想讓她發覺不對勁,别太沖動。”

他更加疑惑,目光在信上掃了兩行,忽然凝住了。

“穆勒?他為什麼調來英國?他不是應該在——”他喉頭發澀。

赫敏思索着用筆杆輕敲手背:“看來是申請調任了。除了跨國聯合行動,各國魔法部一般不會出現這種調動,更何況他原單位在特殊勤務處。我想他走的是國際巫師聯合會的途徑,戰後她們一直想擴充英國分會的團隊規模,以此來避免——你知道的,過去種種決策失誤。”

這不是那個問題的答案。

“……他沒必要來。”哈利艱難地吞咽了一下,花紋考究的信紙被攥出褶皺。

赫敏深深看他一眼:“隻有當事人自己知道值不值得。”

那個“活在填滿的規劃表裡”的穆勒,會為了什麼而全盤改變計劃,遠調另一個國家呢。

警報持續地,尖利地,在他頭頂呼嘯。

*

冰雪消融,漫長的一月份總算過去,乍暖還寒的二月鬧着脾氣被拽進日曆裡。

伊萊恩還在重新适應倫敦的工作,那天來辦公室看到滿桌花束和糖果,認為是誰的惡作劇,首先施了好幾個檢測咒。

“早上好,看來你今年也一樣收獲頗豐——呃,萊尼,你在幹什麼?” 同部門的西娅走進辦公室,愣住了。

她又放出一道咒語,嗡嗡作響的銀色細線在花朵與巧克力中盤繞:“可能有危險。這些花可能會一口咬住你的鼻子。”

西娅大笑。

“親愛的,今天是情人節!而且送進魔法部的物品都會經過黑魔法檢測,你知道的。”

“但沒有經過惡作劇檢測……”她放下魔杖,“好吧,我完全忘了。情人節!真是個傻頭傻腦的日子。但凡是聽過矮人小天使唱情歌的人都會同意的。”

“先看看禮物吧,說不定你會改變主意呢。”西娅眨眼。

伊萊恩仍然滿臉懷疑,一張張撈起花叢中的賀卡。

大部分是咖啡或下午茶邀約,措辭十分禮貌。糖果下面壓着的信箋要有意思些,因為很多來自朋友們。

雙胞胎送來蠕動的豔粉色蟑螂堆,聲稱過去非常想念她這位合夥人,傾情開發了情人節特供版整蠱糖果,她認為這東西的最佳歸宿将是雙胞胎的茶杯。盧娜送了一大塊像彩虹色岩石的堅硬糖果,看起來隻能用粉碎咒才能鑿開,卡片上建議她在日出時掰下一片并面向東方在嘴裡含化,避免咀嚼。她把那塊“岩石”收起來,打定主意不去碰它。納威寄來好幾種快要停産的罕見口味巧克力蛙,她捧着鹹蛋黃味的巧克力蛙,想到五年級時的D.A.集會,會心一笑。

上午工作依舊繁忙,她匆匆吃完午餐,經過餐廳裡飄灑粉色玫瑰花瓣的走廊,搖着頭回到辦公室,本以為愚蠢的情人節慶祝已經告一段落,卻又在早已清理完畢的桌上看到一束花。

“一直想念你。

你永遠的,J.M.”

她在擠滿案件時間地點和咒語殘餘線索的腦海中扒拉了幾下,沒想出哪個J.M.會送這麼一大束花來。無所謂,是誰都不要緊。她魔杖一撥,卡片和花都聚到桌角,騰出的空地立刻砰砰堆上新卷宗。

“這次又是誰?”艾琳笑問,“這人可不該觸黴頭,你下午的時候最煩躁。”

“不知道,不關心。有人記得上周那份湖區的違禁物報告嗎?三樓是不是還沒回複我們?”她揉亂頭發,随手把那張卡片扔給探頭探腦的同事。

“J.M.?” 西娅雙眼發亮,“魔法部有這麼個人嗎?讓我想想,強森·邁克遜?珍妮弗·麥克米蘭?佳思敏·麥凱?”

“我傾向于認為是表達友善和好感。”艾琳摸着下巴,“沒有紅玫瑰,發現了嗎?基調是黃玫瑰,配合奶油色和淺桃色的玫瑰花。”

“但在情人節!”西娅打了個響指,“一定是個害羞的家夥。”

“行行好,女孩們,我們能聊點工作嗎。”她舉起雙手,“已經四個工作日了!三樓必須在今天回傳文件。勞駕誰寫張字條再提醒一下傑克,他今天要是不梳理完那份清單,我會跑下去親自狠狠踢他一腳,我保證。”

*

第二天下班,伊萊恩見到德國搭檔站在魔法部大廳裡,差點以為自己走錯了壁爐。

前搭檔三言兩語更新了近況,立刻放出重磅消息。

“我申請調任了,以後會在倫敦工作。”他輕松地說。

她目瞪口呆。

狀況已經超出常識範疇。穆勒?調任?這麼大的變動,他幾個月就完成了?

他靜靜等着。

她終于找回聲音:“……但你不是想——我以為你有很清晰的規劃!就是,比如要一步步走上去,直到當選德國魔法部長什麼的——”

“你覺得我想從政?”他笑起來。

“特殊勤務部一直是德國魔法部高層預備隊啊。”她還沒從震驚中緩過來,“而且你那麼……有條有理,喜歡按計劃行事……還是說,你的最終目标其實是國際巫師聯合會?”

他不回答,隻是笑。

她越想越覺得合理。聯合會近來的人事調動她也略有耳聞,高層管理者通常會從具備國際合作背景的候選人中産生。英國魔法部的經曆放在履曆上将是很漂亮的一章。

不愧是規劃狂人,想得真是長遠。她福至心靈,一下子明白他為什麼找來。

她松了口氣:“這就說得通了。畢竟英國戰後重建工作急需人手,現在也算是好時機。你是想問入職之後的注意事項對吧——”

他露出恨鐵不成鋼的表情,又很快化成一個微笑,神色有點無奈。

“好吧,有什麼入職建議嗎?”

她伸手招呼他跟上:“來來,邊吃晚飯邊說,我怎麼也得請老搭檔一頓。想吃什麼?”

“炸魚薯條。”他乖乖走到她身側,嘴角揚起。

“你确定?”她懷疑地看他,“不選點更貴的?該不會有什麼陷阱在後頭等着吧?”

兩人坐在餐館裡,空氣裡彌漫着油炸土豆的香味。

她已經簡要分析了一遍歐洲各部門形勢,追問他到底有什麼升遷打算。

“我隻是想來英國而已,什麼組織都無所謂。魔法部,聯合會,跨國行動組,什麼都行。”他聳聳肩,“對你說的這些,我還沒有什麼規劃。”

她一定又沒忍住震驚的神情,因為他再次露齒而笑。

她心生警惕,因為他今晚笑得極其頻繁,對于德國人,尤其對于穆勒來說,這很不正常。周身浮動的氣氛陡然古怪起來。

“伊萊恩。”他坐直了,“我沒想那麼多。我當時選特勤處也隻是因為那份工作還算穩定,薪水不錯,當傲羅既不算太無聊,又沒有極限運動那麼危險。你知道我們家裡對公務員的看法的。”

她愣愣點頭。是啊,她後來翻過利娜書櫃裡的艾絲特系列作品,作者眼裡老少鹹宜的家庭度假項目包括無繩攀登和滑翔傘,公務員

“我現在才來這裡,是因為我是全世界最大的傻瓜。”他向前探身,放輕了聲音,燭光映照下的淺藍色眼睛像兩汪綠洲湖泊,臉一直紅到耳根,語調卻很穩,“我早該來的。”

氣氛越來越奇怪了。她四下張望,懷疑是不是有人施了什麼讓光或者空氣流速變慢的咒語。

餐廳裡的人們言笑晏晏,無人關注這張靠窗的小桌。

她視線轉回他身上,欲言又止。

“你當然還是不明白。”他帶着那種無奈的笑意,歎了口氣,“我就知道會這樣。”

她該明白什麼嗎?

伊萊恩掃視桌面上的兩盤炸魚薯條,兩杯熱可可,又掃過左右兩旁的過道,巴望着侍者能從後廚呈上來一張擺在盤裡的字條,上面寫好那個答案。

但侍者們來回穿梭,前臂上的盤子裡仍舊是炸魚薯條。

她忍不住了:“你能不能直接說?”

“抱歉,給我點時間。呼。”他慢吞吞道,臉依舊泛紅,“雖然設想過很多次,但真要開口,我确實還是不太……等一下……這麼說吧,入職注意事項,我隻有一件想了解的。”

“快點問。”她的耐心在急速流失,可能五秒後就會往他那張漂亮臉蛋上砸一拳。

“你有在跟誰見面嗎?”他直直望着她。

“沒有。而且這跟入職完全無關。”她環抱胳膊,“你今晚實在非常奇怪,到底——”

遲到的頓悟像三角鐵,在她耳邊叮當作響。

他古怪的态度,令人不安的話,這讓人如坐針氈的氛圍,似乎都指向一個可怕的答案。

穆勒望來的視線掩不住忐忑。

什麼意思?不是她想的那樣吧?難道是真的?但怎麼會?什麼時候的事兒?

“雖然這種反應和預期一樣,但你這麼長時間不說話,會讓我覺得這是徹頭徹尾的失敗。”他似乎試着開玩笑,但神色越來越不安,“那次在黑森林,我……不,我其實剛開始就發覺不對勁了……”

“等等,昨天那束花是你送的嗎?”她想起那張語焉不詳的卡片,“J.M. 是你?”

“你看到了?”他的藍眼睛被驚喜點亮,“我以為你會當垃圾丢掉。”

“的确。”她喃喃,“我真該直接扔掉的。”

*

穆勒搬到倫敦已經半年,以某種難以察覺的低調方式漸漸融入她的圈子。

百般挑剔之下,連赫敏都不得不承認,穆勒确實有點不一樣。

據她觀察,不知道怎麼回事,到了某個節點,伊萊恩身邊偶有的能夠稱作“約會對象”的人,都會開始越發患得患失,瞻前顧後,黏糊得令人生厭。他們像饑餓的小燕尾狗似的,一刻不停地打滾嗚咽,想獲取更多關注。

都是些常見的簡單伎倆,比如适時出現在她桌上的榛果巧克力冰淇淋,街頭風中為她整理外套衣領,并肩站立時半攬着她後背,臨别時掠過唇角的輕吻,分别時的頻繁回頭,球賽和音樂會中緊握的手。

赫敏對此非常嫌棄,一律打上 way too clingy 的戳章。畢竟這種手段對伊萊恩沒用——她要麼根本沒注意到那些小動作,要麼覺得他們煩人。他們或許觀察力夠強,也足夠讨人喜歡,但缺乏克制力與耐心。

稍微機靈一點兒的做法,正如赫敏後來複述給哈利聽的,是挑撥離間。曾經有人假裝為難地對伊萊恩說,哈利似乎不太喜歡他。很難評價這究竟算高明還是愚蠢,因為她會利落分手,以“你也配對我的朋友們說三道四”的态度。

哈利則對他們保持一種禮貌的冷淡。

隻要伊萊恩不在場,他對這些人的态度就像他們不存在。任何與他們有關的話題,他從不搭話,更不會主動提起。畢竟那些人充其量隻是過客,多半不久就會黯然離開。而哈利自己,和她身邊的所有朋友一樣,無可取代。

穆勒和那些人都不同。

這位新同事溫和有禮,進退有度,從不因為她和朋友聚會而面露不滿,總是笑着同所有人問好或道别。穆勒樂于做她忠心耿耿的扈從,願意如影随形,也願意悄無聲息。

他甚至從未表現出知曉哈利秘密的樣子。哈利偶爾會捕捉到那人投來的探究眼神,再仔細看似乎又隻是錯覺。于是哈利很難把反感表現得太明顯。那不合時宜,不知分寸,也容易引人注目和懷疑。

他和穆勒除了在朋友的聚會上見面點頭外,幾乎沒有别的交集。穆勒在國際事務合作司主要負責商務談判,和他的傲羅小隊沒什麼交集。

哈利隻在魔法部的格鬥訓練上見過他幾次。他和穆勒偶爾會在更衣室碰面,兩人互相點頭,算是打過招呼。練習前需要先清除身上的所有尖銳物品。大家松開手表,放下魔杖,有些人将耳環和戒指摘下。哈利會把穿着指環的項鍊取下,珍重地放進儲物櫃裡。

不得不進行對話的情況僅限于不巧被随機分到靠近的組,那麼氣氛可能就會有些緊張。

比如哈利某次發現,穆勒手中的魔杖格外眼熟——是她那支蘋果木魔杖。

他問起時,穆勒細看兩眼才反應過來,輕巧回答說可能又拿錯了。

于是哈利看着他極其自然地把那支魔杖揣進袍子口袋,又在接下來的半小時裡看着他熟稔流暢地施咒,精準利落,風格淩厲,相比于穆勒自己的魔杖更攻勢十足。

而哈利清楚記得每次用别人魔杖時那種陌生的隔閡感。

魔杖這類非常私人的,個人屬性極強的物件,隻有在主人信任使用者的情況下,才能發揮出最佳效果。

那個下午哈利心神不甯,在跟隊員的對練中罕見慘敗。

*

有些人總是敏銳得出衆。

赫敏某次在書店碰到交涉《唱唱反調》鋪貨事宜的盧娜,兩人一起吃了頓午飯。副部長難免提到工作和友人,提到這些就難免說起伊萊恩和她的前同事。

“他倆有約好要決鬥嗎?”戴着誇張變色眼鏡的女巫很感興趣地問。

“什麼?”赫敏第無數次發現自己跟不上洛夫古德的思考節奏。她根本沒提過決鬥!

“噢。”盧娜漫不經心轉動叉子,思緒仿佛飄在外太空,“我還以為哈利終于忍不住揍了他一頓呢。”

赫敏屏住呼吸:“為什麼?”

她聳肩,咔嚓叉起幾片菜葉:“很明顯啊。哈利的弧光跟他的互相制衡,一不小心就可能由于擠壓造成爆發。”

赫敏若有所思:“有什麼解決辦法嗎?”

“弧光是自然形成的,人為很難幹預,最好的方法就是保持距離。”盧娜夢遊般道,“噢,不過有伊萊恩在,他們難免還是得打交道。”

赫敏張開嘴又閉上,再次為對方的洞察力所折服,而欣喜又迅速沖淡了驚訝。這件讓她想起來就有點煩神的事兒,沒想到又出現一個可以分享的對象。

“有時候我真搞不明白哈利在想什麼。”她抱怨,“這裡本來就已經夠亂的了,他還老時不時跑來問我的建議。就像說了那麼多次之後他能聽進去似的。我有一大堆案子要看,基金會的賬簿馬上要過年度審核,部裡的财務預算也還沒敲定。伊萊恩也忙得腳不沾地,天天拎着報告跟不同部門幹仗,下個月她還有連續晉升的述職彙報——也許我最好給傲羅小隊加點任務,真不知道他哪來那麼多閑心。”

“哦,我可以給你推薦一種忘憂藥劑,喝下去就能免受情感苦惱。我的一個叔叔失戀之後在拉脫維亞海邊發明的,效果非常好。”盧娜開始嚼生菜,模糊不清地說。

赫敏面露懷疑:“主要成分是什麼?”

盧娜一下子來了精神:“波羅的海一帶的幻彩鲨魚!它們的尾鳍埋在地裡四個月之後會發酵出一種發光的酸性物質……”

赫敏欲言又止,幾次想要打斷,最後還是繼續吃她那份雞肉沙拉。

她早該知道的,洛夫古德不能算最理想的傾訴對象。

*

有什麼事要傾訴的話,奧爾沃特的第一選擇總是格蘭傑和波特。穆勒知道自己還沒有得到那種信任。他感到不安,并把這種不安仔細藏好。

他想起在危急關頭,她握起拳頭,垂眸親吻那枚戒指的那一刻。不甘像毒液一樣灼燒他的心髒——那些朋友的存在本身,對她來說就是一種慰藉和力量。

穆勒的工作習慣是,分析形勢後指定目标。

在伊萊恩周圍,他能夠填進去的生态位包括:一,每年互換兩三次明信片的前同事;二,同出任務,每周一起喝酒的搭檔兼好友;三,幾乎可以每天見面,影子一樣相伴左右而不突兀的安靜男友。

波特和格蘭傑們已經占據她身邊出生入死一起長大的位置,穆勒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她并不是不會愛人。所有人都知道她的愛熱烈而坦率,對朋友,對家人,對萍水相逢的人,對這個魔法界,對未曾謀面的那些人,對城堡的每個角落,對倫敦的點滴細節。

但他仍如此不安。

他知道,她所回饋的感情和所謂“愛情”之間的差别,就像鼠尾草和台燈,基本毫不相關。他隻是恰好出現在合适的時間點,恰好站在她身邊。她牽起他的手,不是出于隻此一份的偏愛,而是出于好奇,出于熟悉和信賴。

就算如此,也足夠他千萬次默念感謝梅林。她選擇牽起他的手,而不是牽起别人。他知道自己并不特别,隻是在他當時的位置,隻是終于邁出那一步,于是他成為被選中的幸運星。

他很清楚自己為什麼會從奧爾沃特那裡得了比起旁人來要稍多一點點的青睐。格蘭傑那番包裝得客氣妥當的警告進一步證實了那點。

那是彌足珍貴的,屬于搭檔的信任,産生于日複一日共同訓練的熟稔,發展為後背抵着後背攜手禦敵的默契。

而且他足夠耐心,足夠克制。比之前的那些人更懂得抵擋那種獨享她注意力的沖動。

格蘭傑曾經告訴過他,他可以選擇停下。

“你不用勉強。她會放你走,你很清楚。”

“我從來不覺得勉強。”

*

那是穆勒第一次單獨約他見面。

午飯後的短暫談話,兩盞咖啡放在桌前,熱氣袅袅,相對坐着的兩人表情冷淡。

哈利沒有僞裝好臉色的心情,更何況她不在,更沒這個必要。

穆勒依舊彬彬有禮,詢問她和他小時候有什麼難忘的旅程,和她出行有沒有什麼要特别注意的,來問哈利是因為擔心提及她父親,讓她傷心。

“我以為她不介意告訴你這些。”哈利平淡開口,話語卻尖銳得多。

穆勒定定看着他,忽然笑了:“好吧,你希望從我這裡聽到那個事實。這沒什麼大不了的,我可以說出口:你和她一起度過的時間最長,你是最了解她的人之一。”

氣氛陡然一變,像是玻璃迸碎,肅殺寒風嘩地刮進屋來。

哈利的臉色沉下去。

雖然對方的話近乎認輸,但态度卻少見地淩厲且直接。那句話算不得什麼安慰,因為他們彼此都很清楚,那并非退讓。

這場對話的走向也許比他預想中更嚴酷。

穆勒觀察他的表情,笑意不減:“你會告訴我答案吧?因為你希望她開心。”

哈利頓了頓,三言兩語帶過為數不多的幾次旅行,說起去霍格沃茨之前倒塌的帳篷,說最好還是别嘗試露營。對方禮貌道謝,收尾時亮出預備已久的兵刃。

“你可以别等那個時機了。”穆勒淡淡說。

哈利像被無形的拳頭直擊面門,整個人都僵住了,隻剩那句話在腦中循環。

You may stop biding your time.

穆勒知道。他果然一直都知道。

深金色頭發的年輕人似乎完全沒注意到他的沉默,自顧自繼續:“所以我希望一切保持現狀。你還是她的家人,她最好的朋友,不比這更多,也不比這要少。”

“……我為什麼要照做?”哈利在桌下緊緊攥住大衣邊緣。

“因為她非常愛你。”穆勒用陳述事實的語氣平淡道,清秀沉靜的面孔不帶表情。

哈利覺得胸腔中的某塊越來越冷,像極速燃燒的寒冰,耗盡氧氣,皺縮成黯淡脆弱的一團。

他說不出話來。

“而你也是如此。所以你很了解,一旦越界會發生什麼。”年輕人澄澈的淺藍色眼眸凝視他,語調帶着冷酷的真摯,“對你而言,最壞的結果是你失去她,最好的結果是她放棄我,當然,這兩件事也可能同時發生。即便不是我,還會有下一任搭檔,下一個追求者,你沒法把她鎖到高塔裡去,因為人類是抓不住太陽風的——你和我一樣清楚。”

哈利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繃緊的聲音。

“我從沒想過限制她。她是自由的。”

穆勒安靜抿了一口咖啡。

“你不見得沒有試過,但你當然不會如願。”他徐徐開口,放下瓷杯時沒發出半點聲響,“你很幸運,波特。她給你的已經足夠多了。旁人怎麼也求不來的那些,你早就習以為常。你知道她的幸運符是什麼嗎?案子遇到難題的時候,出外勤有危險的時候,她總會下意識去摸那枚戒指。”

哈利緊盯着他,感到心口垂挂的那圈金屬正灼燒那塊皮膚。

“但你的那枚戒指在哪裡呢?”穆勒輕聲問,傾身向前,“你不敢像她那樣坦然戴在手上,你需要拙劣的借口來遮掩真相。你知道沒人能跟你相比,所以才總有進退的餘裕。我的請求再簡單不過了,你隻要繼續裝作是朋友,畢竟你一直很擅長這件事。”

穆勒坐回靠背椅,神情放松,讓哈利想痛打他的臉。

“……看來你也不是那麼勝券在握。”哈利慢慢說,“不然你何必來跟我說這些?你還是害怕,一旦她得知真相,就會放開你——像她放棄那個人一樣。啊呀,這樣一瞧,其實你和他的确長得有點相像呢。”

反擊的效果比哈利預想得還強。他原以為穆勒不知道他在暗示什麼,但對方的笑意在臉上一寸寸凝固,顯然領會了其中含義。

這樣更好。

“你再清楚不過,她永遠會待我不同——我和她一起長大,哪怕我搞砸一切,哪怕我讓所有人都尴尬又難堪,我仍然是她的家人——而你不一樣,她可以随時放開你。”哈利繼續說,帶着殘酷的快意。

穆勒盯着他,面無表情。

“你搞錯了一件事,波特。”年輕人握着扶手的指節泛白,語調很輕,“她隻要捉住我一次就夠了。因為我不是那個米沙,或者你。隻要她伸手,我絕不會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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