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長小聲嘀咕一聲,笑眯眯地走過來。
“這位是狀元郎的……?”山長眼神在兩人之間流轉,表情暧昧。
“您怎麼來了?”程湍沒有回答。
“給程大人送些飯。”
“多謝。”
山長放下飯盒,試圖與晏然對話。晏然一副學生見到先生的畢恭畢敬的樣子,倒是有點吓到山長了。
晏然确實沒見過幾次山長,有的時候是遠遠看見,有的時候是山長會與一些學生的父母交談近來狀況,她碰到過。
“這位姑娘可是狀元郎的相好呀?”
晏然一愣,什麼相好,相什麼好。
程湍眼神突然就淩厲起來,看着山長。
“她是這書院的學生。”那眼神釘住了山長的思緒。
“你不知道?”程湍隻是輕輕的一問,筆直直地懸在紙上,墨聚在筆尖,更鋒利了。
程湍沖着山長笑着說。
晏然看不到程湍笑,但她看到山長突然凝滞的表情。
她想她大概也這個表情。
“啊……啊哈哈哈,這位是書院的才女嗎?老夫眼拙,眼拙哈哈哈哈……”
山長擡頭熱絡地沖她揚了揚頭。
“額,對,我在澄闌院。”晏然笑笑,不知道說什麼好。
廢話,姑娘都在澄闌院。
“叫何芳名?何時來的書院。”
“晏然。很早就來書院了,很多年了。”她下山時候是六歲,離開北州到了京城,閑了兩三年,後來就進了書院,将近八九年了。
哈哈,但是确實不耽誤山長不認識她。
“啊,是嗎是嗎,可真是大家閨秀啊!不知是哪位貴人的千金啊?”山長納悶極了,按理說大部分學生的家世來曆他都清楚,怎麼這位的,他一點印象都沒有。
“家父……翰林院修撰。”晏然回答。
是了,從六品的小官。這個層級的官員子女還能進書院?真是好笑了。不對,或許她母親……
書院的學生都需要引薦才能來,非貴即富。有皇後的侄子,将軍的女兒,富商的兒子,大儒的孫子,文壇大家的愛徒……
“不知令慈?……”
晏然又愣住了一瞬,回道,“很早就不在了。”
她看着山長,不知道山長究竟要問什麼。
程湍看向她,拉住她的腕子帶到身側,“困不困?那小桌下放着你的薄被,過去休息一下吧。”
山長瞪大雙眼。
程湍旁若無人。指了指對面那兩張又長又寬的長椅,上面覆着一層軟墊。小幾底下有一個布袋,裡面是四四方方的東西。
“去吧。”程湍嘴角彎了彎,松開她的手,轉頭看向山長。
“我休息一下,山長也要午休吧?”程湍帶出一個冠冕堂皇的笑,十分得體的逐客令。
“啊哈哈哈,是是,這大熱天當然要午休。”山長看了一眼兩人,不好意思地客套了一下,打着哈哈快步離開關了門。
“我真要在這午睡嗎?”還是他不想山長再打擾。
“或者我把長椅挪到澄闌院?”程湍歪了下頭,看着邊上的文卷,沾了沾墨,又開始下筆。
晏然看着他,程湍專注起來,她也不太想打擾。在這睡就在這吧,晏然麻利地拿出薄被,帶着淡淡的檀香味道。
這是又熏香了嗎?啧,真是……奢靡。
脫掉鞋子,晏然在長椅上躺好,還挺舒服的。窗外蟬鳴聲一點一點的,不集中,不刺耳。
筆尖的刷刷聲也很悅耳,這裡還挺涼快的。在澄闌院趴着睡覺總會出一身的汗,醒來也是乏力。
真好啊。
午睡時間短,不輕易做夢。晏然醒來時候還沒到上課時分。沖着房頂伸了個懶腰,手放下來,眼睛往旁邊一偏,發現隔着桌幾的另一張長椅上,程湍正閉目躺着。
晏然立即收回手埋進被子裡,抱在胸前,安靜了一會兒。
很安靜,隻有窗外的樹葉聲,和偶爾一聲的蟬鳴。
蹑手蹑腳地坐起來,看着對面。一身玄色外衣,躺得周正,腦袋微微沖向椅背裡側,側臉就已經足夠英氣逼人。
嗯,白瓷。
放下被子,晏然站起來找自己的鞋,睡前脫在小幾前面的地上。
可她彎腰看過去,卻是四隻鞋。兩隻很大的玄色官靴被分開,放在她小小的布鞋側後邊。
晏然愣住,看了好一會兒。将自己的鞋從那兩條結界中拿出來,套在腳上。
輕聲站起,将被子疊好。轉頭看了看休憩的程湍,又拿起被子挪過去,展開來搭在他的身上。
時間差不多,她要去上課了。
一把手突然拉住了她。
她低頭回看,這人眼睛還沒有睜開,手上力氣卻是不小。
“明日中午還要過來。”
手圈住整個腕子,傳來陣陣熱意。
果然他根本沒睡,晏然等着這位大人還有什麼别的吩咐,結果沒動靜了。他嘴角緊緊抿着,閉目養神。
再墨迹一會兒就晚了。
“為何還要再過來?”她大膽發問。
“用午飯,喝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