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然合上上那又高又厚重的門,将天光重新攔在了門外頭。
一片黑暗中,那躺在床上的人影也模糊了,晏然倚在門上,隻能聽到她自己的心跳。
“誰。”
話裡少了幾分往日的銳利,還有嚴肅,取而代之的是疲乏和沉悶。
她的心突然就停了一拍。
“晏然。”
她細微的聲響遙遙地傳了過去,便再沒有任何聲響了。
晏然挪步往前走,想要看看他的樣子,究竟是受了多嚴重的傷。一步兩步,她害怕他再發出聲音,怕吵到他,又想他說句話。
這時候,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那人在門口站定,輕輕地敲了下門,晏然聽到一聲微弱的,“姑娘,出來下。”将她解救于這黑暗中。
是臨洱。
晏然停下腳步,看了一眼床上,又轉身出去。
床上的人微微動了動,晏然将門再次合上。
門外臨洱端着一些簡單的飯食,還有一碗藥。
“姑娘,吃的是給你備的,公子現下吃不進去飯食。”臨洱像交接大任一般将木盤放到晏然手上。
“麻煩姑娘照顧了。還有……就是,公子被毒針刺了一下,此時應該還不清醒,如有冒犯到姑娘的地方,還請您大人大量。”
臨洱拱手,面上帶笑。
“毒針?不清醒?”晏然看着那藥,藥碗間蕩開微微的漣漪,她看不清了。
“你不進來看看他嗎?大夫可有來看過?”
“放心吧姑娘,這對公子來說不算什麼,都看過了。你既擔心他,那就多陪陪他。”
臨洱眨眨眼。
晏然愣住。你家公子都倒在床上一動不動了,你在這擠眉弄眼滿臉狡黠,這對嗎?
“沒事沒事的姑娘,讓他喝了藥就成。哦對,這是燭燈。”
臨洱掏出一小個很精巧的燭燈,用火折子點燃,也放在木盤上。
“姑娘,公子生病的時候不喜見光,會發大脾氣的。”雖然平時脾氣也沒見好到哪裡去,“你就别開簾子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晏然看着莫名其妙的燭燈和莫名其妙端着木盤子的自己,她也想發脾氣。
“姑娘,也沒什麼,公子好好的。”臨洱撓了撓頭,看着晏然突然冷着的臉,不知如何解釋。
“你快點一五一十地說清楚,不然這藥你就自己送進去。”
“公子貌似沒允許我說出來……”臨洱手夾着下巴,思忖着。
晏然盯着他,臨洱擡眼。
“好我說,就是公子追查到綁架姑娘的那夥北州人。跟過去之後才發現那夥人是陷阱是誘餌,也是被人脅迫的。裡面有個小孩子,他為了護那孩子分了點神,胸口不小心被毒針劃到了。”
“脅迫之人是誰?”晏然攥着木盤的手發白,誰敢對狀元郎使毒針,莫不是……
“這個……還在查。”臨洱低頭,想跑。
“是還在查還是不能說?”
燭光顫動,看得臨洱發毛。
“姑娘,你看這藥也快涼了……”臨洱看了眼藥碗上升騰的熱氣,心虛地勸說,臨洱幫着推開了房門一角,“姑娘進去吧,我幫你關門。”
半推半就,晏然再次回到屋中,黑暗再次降臨的時候,燭火寬容地給予了很大片的光亮。好像答案已經明了,那份名單,皇上縱容着的獨自查案,隻懲處了家丁的周。
燭光跳動,晏然将木盤放到桌幾上。小心拿起那小燭燈,走到床邊看程湍。
他仰躺着,看不清楚是不是嘴唇有點泛白,但能看出上面很幹。平日裡,程湍的唇總是微微紅,很飽滿,不見這樣的幹裂。
他醒來會想喝水吧。
藥還很熱,等一會要叫他起來喝藥。
看向那簡單的飯食,晏然也吃不下,遂坐在床前的地上,兩手撐着看着床上的人。
肘間突然就被什麼東西硌到了。一摸發現是早上揣在兜子裡的大青杏,放了一天還是很硬整。
拿起來一個擦擦,就咬了一半。酸味瞬間充斥唇齒之間,咯吱咯吱地嚼碎,終于是嘗到一點點甜味。
這點聲音卻好似昏暗房間中的鬼魅在食人。
程湍剛剛轉醒時耳邊就是這清脆的咀嚼聲。這點清醒也沒堅持多久,他又開始恍惚,而漸漸地,這道聲音已經沒了。
他歪頭看到了燭燈,看到了坐在地上發呆看着床頭燭燈的晏然。
大眼睛圓溜溜地,看得專注。
他輕輕動彈了下,那兩隻眼睛終于看向了他。
晏然站起來,緩緩走到他面前。
“你醒了?要喝藥嗎?”
她就站在那圈光暈裡,微微俯身問他。
他不想喝藥,看了她片刻,搖了搖頭。
但晏然明顯沒懂他搖頭的意思,或者是直接忽略,立馬端來了那碗藥。
“……”程湍眼睛睜大了些,口唇間幹啞不已,“我不喝。”
拒絕喝藥?這真就不是你不想喝就不喝的。
看開點吧狀元郎大人,你身不由己的事會有很多。
“你必須得喝,你中毒了,不喝會不清醒的。”晏然講道理,講道理他該懂的。狀元嘛,最知道道理了。
“我現在就不清醒。”正氣凜然的一句自我認白。
他是真的不清醒了,晏然想。
“那更得喝了。”不能再讓他說話了,晏然直接拉起他,摟着脖子,又去拽那寬厚的肩膀,“喝完你清醒了想幹什麼就幹什麼,這藥是臨洱熬的,你可以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