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不及套什麼厚實的新衣,晏然沒有猶豫就跟着臨洱去了前院。
那卧房少有地開了燈,程湍坐在床上。
就好像剛剛夢裡的人,完好無損地呈現在她面前,夢裡的大火很熱,而面前的人卻好似打着寒顫。
晏然在門口看着一愣,又轉頭望向房門外站着的臨洱,臨洱示意她進去。
“關上門吧,有些冷。”冰冷的話語,少了幾分嚴肅,多了些對高燒的妥協。
是清醒的發燒。
程湍拍了拍床邊,晏然将門關上走過去,站定,低頭看着程湍的臉,手。
“你發燒了嗎?臨洱說……”
“先上來坐。”程湍眼睛異常地亮,微微泛紅。
看樣子真的是發燒了,是因為白天沒有吃藥嗎?床頭櫃子上有碗藥,晏然端起來,“你是不是該喝藥啊?”
程湍沒有言語,就一直看着她,晏然沒轍,便拿着藥坐到他身前。
就像昨晚一樣。今晚還要她做什麼杏子嗎?她今天沒有吃杏子,身邊也沒有杏子。
“你還是不想喝嗎?那我去拿點杏脯……”話剛說完,手中的藥碗就被穩穩地接過,又放回了床頭。
然後滾燙的手就握住了她的手,程湍整個身體就往她這邊靠過來。
下意識地,晏然往後躲了躲。
“對不起。”程湍停下動作,看着她說,手上緊了緊。
晏然沒反應過來,“對…不起什麼?”
“昨晚,我想起來了。”
說完,程湍沉默地看着她,緩緩地将她拉過來,抱在滾燙的懷裡。
“有被吓到嗎?”
“你昨晚哭了。”
“對不起。”
晏然瞪大了雙眼,下巴靠在有些高聳的肩頭,頭上仰着,她想說些什麼。
“你是不是燒糊塗了?”晏然顧左右而言他。
程湍緩緩地拍着晏然的後背,然後分開這個擁抱,雙手握着晏然細瘦的肩頭。
“傷都是因為我吧。”他看向晏然那有些蒼白的唇,有道鮮豔的小口子,脖間的印子在夜晚的光下已經看不清晰了。
晏然有些聽不下去。
“沒……沒事的,這點傷不算什麼,何況你那時候不清醒……我們認識了這麼久了,我不會見死不救。”
“你覺得沒關系?”
“沒事的,我們是朋友。”晏然不知道算不算,但是她覺得這麼說可以稍減狀元郎遲來的歉意。
這種後知後覺的歉意最是不好受,何況他這樣一個霁月清風般的人物,書裡的仁義禮智信,溫良恭儉讓,都是刻在骨子裡的吧。
她真的還好,她就是一顆大杏子,她并不讨厭他。更何況他帶給她的困擾根本不是在這,這點疼算什麼。
那個人突然有了臉,還是程湍的臉……她又不能說又不能問,她得保密。
這世上估計隻有她一個人知道她的噩夢,那裡的男主人在程湍到來京城不久,就有了臉……
程湍長久地深深吸了一口氣,“你是真的勇氣可嘉還是根本就無所謂?”
?晏然傻眼,前一刻還在深情說抱歉的人,這一刻突然就變了嘴臉,又是一座大冰山的樣子,可惜,這時候嚴厲的問話對她來說已經沒用了。
晏然單純、沒有夾雜一絲情色的眼神愣愣地看着他。
“你是隻對我無所謂,還是對誰都無所謂。”
?狀元可以高燒成這樣?這還不如不清醒的時候。
他到底在說什麼,雲裡霧裡的。
“你能明白你在說什麼嗎?”晏然靠近一些,一隻手費勁地繞過他的胳膊,在他背上拍了拍。
“你有點不清醒,還發着燒,先把藥喝了行嗎?”她将程湍身後的被子往高大的男人身上攏了攏。
卻發現男人的眼睛更紅了。
“喝了藥就會好受些。”幾乎是哄着,晏然又拿過那碗藥,端到他嘴邊。
程湍就着碗沿一口口喝下全部的藥。
“你……你也…也不用喝這麼急,很苦的,你受得了嗎?”晏然看着他面不改色也面無表情的臉,有些同情他。
他一直看着她的唇。
“我……今天沒有吃杏子,要不讓臨洱拿些進來吧。”晏然撫了下自己的唇角,可程湍的眼神還是沒動。
“你覺得我要做什麼?”一字一頓,程湍說着。
他是在生氣嗎?為什麼?晏然真的跟不上。
程湍坐得端正,裡衣穿戴完好,不過都被高熱發出的汗打濕了,他半合着眼,嘴唇一張一合,“你回去吧。”
确實是喊她來喂藥的,晏然點點頭,“你早些休息,臨洱會在外面守夜。”
之後連續幾天程湍都沒有去書院,于是晏然一個人在程湍的大書案上吃飯,在長椅上睡覺。
一天下午下學時。
晏然照常出門找程府馬車,然後她就恍惚了。
履霜山來人了。
她已有十多年沒有在山上了,根本認不真切。
那人一襲白衣,腰間是她曾見過的青玉玉佩,一看臉完全是嶄新的一個人,但就是能感覺到,他是他:
算是晏然的師兄之一,鄭清廟。
就站在書院門口,一絲不苟的裝扮和白的不沾一點塵埃的衣角引得一些人側目。
學生們正紛紛下學,書院門口本就擁堵不堪,這位師兄周身卻松快很多。
“不過十幾年,就不認識了?不是經常找我幫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