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然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她覺得有些驚喜,她想那時候的程湍會不會也很喜悅。可看程湍的表情不是這樣。
“程府很大,有一整座山。府邸不止一處,就遍布在山上各處,山洞裡有,山的深處地下也有,懸崖峭壁上還有。到處是路,溪流蜿蜒在整座山裡。”
“但,外面的人進不來。整座山上高手雲集,機關遍地。而我,十一歲那年第一次到那裡,進去後就再沒有出來過,除了科考。”
“他們不讓我出來。鮮少有人與我講話,大部分人都是内功高手,武藝精湛,我試過,出不去。”
于是,一個十多歲的孩子,從可以活得自由散漫的北州走向了被禁锢得不能動彈的江表。
“那你在府裡都做什麼?整座山裡你都可以去嗎?”晏然不知道他是不是隻在一處,她不清楚不能出去是什麼意思。
程湍搖了搖頭,“我隻在我常住的府裡。那個府懸在山崖,底下是掏空的,山中挖開做地下通道,底下還有一個巨大的藏書樓。”
“我一開始還想出門滿山跑,但會有人将我攔下。我問他們是誰他們也不說,有領頭的管家隻是告訴我我是程氏最後的血脈,要傳承祖宗的遺志。”
“遺志?”晏然想了想,或許是守住萬貫家财傳名聲萬裡,或是生兒育女子孫滿堂強化勢力,這麼大的宗族還能有什麼遺志,難不成是……江山社稷……不會吧,他要謀反?
晏然突然伸直的眼睛,倒是将程湍看得不知所措。
程湍低了低頭,往懷裡看去,兩人的額頭幾乎要貼在一起,“你想到了什麼,這麼看着我?嗯?”
“沒……沒有,是有些乏了。”晏然随口一句應和着。
“這麼快就能放松下來?看來我的故事很有用。”程湍及時收口,他的胳膊輕輕撫了一下那小小的肩頭,“去睡一會兒吧,我在這裡。”
晏然真的不想睡,但是看程湍也有些乏了。
晏然心中祈求着睡着後千萬别夢到那人,程湍就在面前,太容易誤傷了,結果這時候卧房門響了。
“兩位,我能進來嗎?”
是鄭清廟。
晏然還坐在程湍懷裡,沒來得及反應,程湍就應了句“進”。
晏然趴在程湍寬大的肩頭,擡頭看端着碗藥進來的師兄,完全沒有意識到她坐在程湍懷裡這個姿勢有多麼的,缱绻。
程湍半摟着晏然,也擡頭看向鄭清廟。
兩人默契地不語。
鄭清廟氣急,“你不覺得你該站起來嗎?晏然?”
師兄叫晏然的大名多少是令人害怕的,晏然趔趄地從懷抱裡掙紮出來,站在師兄面前,不知所措,捏着裙角,斜睨着坐在地上的程湍。
他怎麼還不站起來?他怎麼突然又不高興了?
“鄭兄這麼晚了有事?”地上冰冷的聲音往上傳。
“是啊,有事。”鄭清廟沒去看程湍,端着藥,面無表情帶着點威脅地沖着晏然說,“喝了。”
“她晚上已經喝過了,這又是什麼?”程湍質疑道。
“這藥不喝她沒法睡,受了驚吓多半是要半夜發熱的。”義正言辭地解釋,鄭清廟将藥遞過去。
兩人互相甩白眼。
晏然看着藥,一飲而盡,她不知道她受了什麼驚吓,還好。但是能讓這倆人能平心靜氣說話倒是值得。
捅了一個人嗎?她不捅,臨洱也要捅的。何況那夜,她就該殺了他。
“她可以睡了,你還有公務就在外面辦吧,别影響她睡覺。”這話是沖着程湍說的。
程湍站起身,被子拎在手裡,懷裡的熱度一下子沒了,看了眼鄭清廟。
“你先休息,我在外面。”程湍給已經乖乖躺在床上的晏然蓋好了被子。
晏然點點頭。
然後兩個一黑一白的男人走出了有些小的内間。
鄭清廟就要離開,卻被程湍喊住。
“鄭兄,是不是該解釋一下?”程湍先一步走出書房,走到院子裡亭子底下。
鄭清廟也跟着出來,在一旁站定。
“解釋什麼?”
“很多。”
“具體?”
程湍冷若冰霜的臉在夜色下更加嚴峻,眼神晦暗不明,“有人來襲,你先來到我這裡,完全沒有管後面的晏然,這,好像不是師兄的作風?”
晚上的時候還在裝扮成一個好好師兄,道盡師妹幼年事迹,盡顯親密,幾個時辰後,就先來解救一個剛認識不久的陌生人,将小師妹忘到腦後。
鄭清廟正了正神色,“我往後走的時候,被歹人攔住了,分不開身。”
程湍轉身,夜風将他的長長的外袍吹起來。
“你該知道你在說謊。”
鄭清廟的武功不次于他,沒有脫不開身的理由。
“你來京城,不,你來這裡,到底是為了什麼?”程湍問。
鄭清廟笑了笑,對着那張越發陰鸷的臉,“我都說了,給我小師妹送石頭,她可是要給皇帝做壽禮。”
鄭清廟吊兒郎當地雙手抱拳往天上拜了拜。
……完全違和,看不出一點對皇帝的敬重。
“石頭在哪?不會是已經碎在那根香裡了吧?”
鄭清廟一點沒有收斂笑容,“你反應很快。”
程湍皺起了眉頭,“我不懂。”
“是,你餘毒未清,我順手點根藥香,這不難,随意之舉,僅此而已。至于為何沒先去救晏然,你不也是晚到一步?”
避重就輕。
程湍沒問出什麼,有些嫌惡,轉身就要回屋。
“等等,你有話問我,我也有話跟你說。我就直截了當了,最好是離她遠點,你膽敢做出什麼事,别怪我們整個履霜山無情!小小的狀元小小的官,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