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市，頤海劇院。
今天是歌舞劇《卡塞爾的光》最後一場公演，觀衆比平時更多。
臨近開演時間，門外開始檢票。
人流中，有個穿着一身黑的金發男人，正雙手插兜緩緩向前。
他身材高挑，皮膚白皙，細碎的金色發絲散落肩頭。劉海修得很薄，正好搭在他耳側。他微微上挑的眼尾處還掃了一層淡淡的橙色眼影，睫毛細密，襯得那雙眼睛嬌媚又多情。
他走進劇場，從空蕩蕩的座位間穿過，徑直走到了第一排。
手機屏幕亮起，微信裡安安靜靜的，沒有任何新消息提醒。
他動動手指，點開了相機。
鏡頭微微移動，框柱票面和背後的舞台，露出左下角一截顯眼的黑色美甲。
咔嚓。
……又忘了關快門聲。
他無言把手機按了靜音扔回包裡。
演出開始。
伴奏的鼓點聲由弱變強，演員從邊幕中走出。
他托腮看了幾秒，從包裡摸出一個黑色口罩。
順便悄悄編輯了一條朋友圈。
方方：看劇。
舞台上講述着關于一棟别墅的故事。
别墅的主人卡塞爾伯爵生前癡迷于收藏各類人偶，可他的玩偶多半面容詭異，常常會吓到去伯爵家做客的人。
久而久之，伯爵家便再也沒了客人。再後來，伯爵去世，也沒人敢踏進他的别墅?一步。
直到某一天，一位少年為了尋找跑丢的小黑貓，誤入了伯爵的别墅。他驚訝地發現，伯爵的人偶們都活了過來……
人偶們拿他尋開心，吓得主角四處逃竄。而在經曆了一連串陰森又溫馨的事件後，主角終于成功逃出别墅。
可他沒想到，最初跑丢的那隻黑貓竟然就在别墅的院牆上靜悄悄地窩着。
而它……也是玩偶。
方一策有些被吓到，也有些意猶未盡。
舞台上從燈光到布景都透着一股恐怖氣息，演員們全部身穿華麗又繁雜的哥特風格禮服，妝容也十分冷冽濃郁。
他暗暗後悔，早知道這樣，他就應該早一天來看，甚至能多看一場哥特式王子裝的謝家淇。
哥特妝把謝家淇身上的陽光氣質盡數蓋住，蒼白的面孔和尖銳的黑色眼影，讓他顯得陰郁又可怖。也讓方一策不由得想起，那天聽見他說調查過自己時，那份刺骨的寒意。
除此之外，還有他那禮服下藏着的修長雙腿，纖細但有力的腰肢，手感極好的腹肌……
在這裡回味個什麼！
方一策輕咳一聲，打開微信。
方方：謝家淇，我又出門了。
方方：你要不要來抓我？
對面自然不會有回應。
因為本人已經和所有演員們一起回到舞台，進入謝幕環節。
謝家淇在這劇裡隻是個平平無奇的四番，他很快便說完把話筒傳走，随即保持着他的完美笑容，邊聽邊發呆。
他其實心情很差。
原因很簡單，前兩天被方一策挂了電話。
特地提一句要出門是什麼意思？不找他真就不發任何消息來是什麼意思？明知道他會不高興，還一而再再而三地搞這種鬼把戲又是什麼意思！
謝家淇笑容不改，繼續邊咬牙邊發呆。
眼珠子一飄，目光在觀衆席上滑過。
……嗯？
面前第一排好像有個人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起初還以為是錯覺，可視線再掃過時，他發現那人真的在目不轉睛地看着他。
……什麼情況，狂熱粉絲？
那人一頭顯眼的金發，額前頭發細碎，發尾很長，正散亂地搭在肩上。黑衣服黑鞋黑褲子，臉上還戴着個黑色口罩，隻露出一雙漂亮的眼睛……
等一下。
謝家淇一怔，又不動聲色地看過去。
那人似乎一直在等這一刻。
他沖謝家淇小幅度地招了招手，随後，緩緩摘下了口罩。
“……”救命。
謝家淇雙眼緩緩合上又睜開，強裝鎮定地移開了視線。
……靠，千萬别。
千萬别在這時候有反應！
*
謝幕結束，觀衆退場。
方一策的手機在微微振動。
他一邊起身一邊按下接聽。
“方一策！”對面不給他說話的機會，直接以磨牙作為開場效果音。
方一策扭頭看向舞台側方小門後的那個身影，“是我。”
對面開始深呼吸，“快過來，快點。”
方一策歪頭，“去哪？”
“我知道你看見我了，馬上過來。”
方一策腳步緩慢，“哥哥。”
“說。”
“别生氣了。”
“沒生氣，不生你氣。”對面說着說着竟然還有些委屈，“你快過來，我好想你。”
方一策微微一笑，停在三步開外的位置，看着對方的眼睛。
他說，“求我。”
“……”謝家淇覺得自己遲早要被這人玩死。
各種情緒在他腦海中橫沖直闖，彙聚到嘴邊，最終還是化作顫抖的一句，“快過來，求你。”
“嗯。”方一策利落地挂斷電話，向前邁出一大步。
随後，如他所願地被人死死扣進懷裡。
終于再觸碰到這冰涼的體溫和寬厚的胸膛，方一策貪戀地靠上去，瞬間紅了眼眶。
“方一策，方一策……”臉上舞台妝太濃，謝家淇不敢親他，隻能手臂發力，恨不得将他勒進身體裡。
方一策悄悄順勢貼他更近。
“你又算計我，我好高興，你好漂亮，你怎麼是這種人，你來看我了，我在台上差點就硬了……”
“……”方一策破涕為笑，“你在胡言亂語什麼？”
他黑發時，身上總有種揮之不去的陰郁氣質。現在染成金發，一笑起來就極為明豔，可臉上還有淚痕，像樽沐浴在陽光下的玻璃瓶子，透明又易碎。
霎那間，心跳聲幾乎要把謝家淇震得耳鳴。他又将方一策扣進懷裡，“方方。”
“嗯？”
“你之前說的那個交易還作數嗎？”
“當然。”
“我會隻看着你，一切都依你。”謝家淇深吸一口氣，“你絕對不要再這樣，也不要再看任何人了，可以嗎？”
方一策緩緩摟上他的脖頸，“你确定？”
謝家淇慎重點頭，“我确定。”
“你完了，你掉進我的陷阱了。”方一策眯着眼笑起來，淚水斷了線似的滑下。
他明知自己喜歡謝家淇，明知自己不舍得，卻又好想兩人一同掉進更深的漩渦裡。
内心有一份充盈又扭曲的情感，不斷蠶食着他的大腦，讓他忍不住企求更多，占有更多。
天使已經被惡魔打敗了。
“你真的是太過分了。”謝家淇也低低地笑。
“你才知道？”
“我一直知道。”
謝家淇推掉了後面所有活動，卸完妝換好衣服就帶着方一策回了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