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陽春雨獨特的茶香隔着門扉飄進來,幽韻撲鼻。
不用嘗便知肯定是七分燙口。
“進。”
明晦蘭端着茶盤進來,放到八仙矮幾上,從茶壺裡倒茶水斟滿茶碗,蓋上茶蓋,再奉給衣非雪,訓練有素的道:“公子請用。”
衣非雪從容接過來,左手端茶碗,右手掀茶蓋,邊用茶蓋的邊沿輕刮茶水上的茶葉,邊回答風潇的話:“養好了再殺,玩膩了再宰,表哥不懂?”
風潇措手不及差點打翻茶盅,本能看一眼明晦蘭,卻見蘭公子神态自若,仿佛全然不知他們在說什麼,事不關己的做好身為奴隸的分内事。
衣非雪覺得挺好玩的,又喝一口清茶,幹脆直接對明晦蘭說:“放心,至少我現在不會殺你,想殺你就不會救你了。”
“什麼?”明晦蘭好像真的置身事外,心無旁骛,根本沒有聽牆角似的。
明晦蘭放下茶壺,言語溫和:“我這條命是衣公子救的,恩如再生父母,衣公子何時想要,随來随取。”
“咳,那個……我還有事。”風潇本想趁機品嘗蘭公子的茶藝,但隐感氣氛不太妙,還是留下回再品茶吧。
“我就先走了,明日壽宴上見。”風潇離開時,還貼心的把門窗關好。
衣非雪把空的茶碗交給明晦蘭,明晦蘭從衣掌門眼中讀到“再來一杯”的命令,立即斟茶,奉茶。
衣非雪沒接,看着明晦蘭說:“蘭公子真是菩薩心腸,滴水之恩湧泉相報,即便這恩情裡摻了水分,還是毒水,你也報之以歌。”
明晦蘭:“衣掌門又想唾我虛僞?”
衣非雪眯眼笑起來,像個調皮搗蛋的孩子:“你怎麼知道?”
明晦蘭像個縱容又無奈的大人:“我究竟是哪裡讓衣掌門誤會了,衣掌門對我的成見經久不衰。”
衣非雪神情涼涼的睨着他。
最初對明晦蘭這個人,衣非雪深惡痛絕到了連“明、晦、蘭”三個字、單獨拆解開聽到後,都要心裡咯噔的嚴重程度。
人家芝蘭君子則不然,提到他衣非雪這号人物,面上神情為之亢奮,言語間滿是稱贊對方風華絕代的虛懷若谷。
這就顯得衣非雪嫉賢妒能,小肚雞腸。
那又如何呢,衣非雪從不否認自己心胸狹窄。
成長到十歲後,心智成熟了,心胸也寬闊了那麼一丢丢,至少允許别人在他面前提明晦蘭這個人了。
更在三年前正式跟明晦蘭接觸後,有意識的了解這位明少宗主,所謂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
之前覺得明晦蘭和他弟弟明隐竹長得不像,似乎不是一個媽生的。
結果還真讓衣非雪猜中了。
明晦蘭現在的母親,是他爹明如松的續弦,而明隐竹是這位續弦生的孩子,雖同父異母,但兄友弟恭,感情深厚。
而明晦蘭的後娘對他更是視如己出,每次被嚴厲的明宗主罰跪時,這位柳娘都要苦口婆心的給明晦蘭求情。
至于明晦蘭的生母,據說隻是一介散修,被明如松一見鐘情後,和家族據理力争換來了婚姻自由,毅然決然的跟毫無背景和靠山的散修結為道侶,一時傳為佳話。
可惜那女子福薄命薄,誕下明晦蘭後外出除妖,受了重傷,元氣大損,境界連跌幾層,身體日漸衰弱,沒多久就病死了。
然後和發妻伉俪情深至死不渝的明如松不到一年就另娶新歡了。
啊這?
衣非雪忍不住陰謀論,别是明如松早就跟柳娥勾搭成奸怒而殺妻這麼狗血吧?
幸好不是。
明晦蘭親娘重病期間,明如松衣不解帶照顧在床前,操勞的兩鬓皆白,更是每逢初一十五親自到神廟裡進香,從山腳下三步一跪五步一拜七步一叩首,為發妻祈福。
如此深情厚誼,整個大陸的人們都側目動容,誇贊道:明如松之深情,可比當年的扶曦尊者。
然後秒打臉。
發妻屍骨未寒,未亡人已經張燈結彩喜氣洋洋的迎娶新歡了。
對于此等薄情寡義的虛僞渣爹,咱們蘭公子是咋說的?
“父親正值壯年,總不好讓他一直孤零零的,身為子女,怎忍心他形單影隻,日夜孤枕。”
好家夥,大孝子啊!
衣非雪聽到的時候大為震撼 ,刮目相看。
後來更是無意間聽到明隐竹跟别人說——“其實,我娘和我爹早在姜柔死前就互生情愫了,可憐我哥一直都被蒙在鼓裡。”
靠!衣非雪生平頭一遭對死敵冒出同情心來。
他想告密!
結果用不着,一擡眼發現明晦蘭也在“偷聽”,這下妥了。
*
衣非雪記得當時的狀況,明隐竹震驚失色,語無倫次的“哥哥哥”了半天。
而明晦蘭隻是走上前,輕輕拍拍弟弟的肩膀,說:“我早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