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朦胧,雲霧幽幽。
夜風吹拂燭光搖曳,在衣非雪臉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輝,陰晴交替,詭谲難辨。
明晦蘭往後躲開,和衣非雪拉開距離,道:“别胡鬧。”
衣非雪拄着下巴看他,妖冶的鳳眸清傲含威:“你似乎并不吃驚。”
明晦蘭:“什麼?”
衣非雪目光非但不冷,反而染着狡黠的笑意:“鎮魂幡不是被木劍陳搶走了嗎。”
明晦蘭會心一笑:“有衣掌門出馬,别人莫說吃肉了,連喝湯都沒份。”
笑容浸在眼底,牽動面部多處肌肉,綻放做不得假的、真心實意的笑紋。
衣非雪仔細打量着,也饒有興趣的笑道:“你在諷刺我霸道?”
明晦蘭拿幹淨帕子給衣非雪擦腳:“我是誇衣掌門聰慧敏銳,深不可測,對心儀之物勢在必得。”
生平寥寥幾次,衣非雪油然而生一種“伯牙子期”的感覺。
他跟明晦蘭是宿敵,不共戴天那種。
分明是你死我活的關系,卻又冥冥之中奠定了“相知相惜”的不可替代。
這世上,隻有你配跟我相提并論,也隻有你懂我。
人人都說明晦蘭是皎皎君子,光風霁月,隻有衣非雪見過他面目全非的一面。
人人都以為是木劍陳搶走了鎮魂幡,隻有明晦蘭笃定他衣非雪出馬,絕對沒有空手而歸的道理!
上一次有這種惺惺相惜的感覺、是什麼時候來着?
對,最近的一次,半年前的不歸原。
*
衣家和季家是面和心不和,季家跟明宗是盟友,所以明宗和衣家就是對立關系。
所以衣非雪和明晦蘭注定是敵非友。
最後一次交鋒是在今年年初,靈墟大陸以南,不歸原。
也是最激烈的一次生死對決。
既是為各自家族而戰,也是為自己的榮譽而戰。
沒有觀衆,隻有彼此。
不是絕代雙驕的點到為止,而是真正的你死我活。
他們拼盡全力,誰也沒留情。
既秉承為家族的信念,必須除掉此心腹大患,置對方于死地;又為在同一世上能誕生“一時瑜亮”,而興奮的渾身毛孔都在叫嚣着痛快!
既希望對方死,徹徹底底的戰勝他;又感念因“有這樣一個人的存在,自己并不孤單”而沉迷其中。
他們打了三天三夜,打到山哭河泣,戰到天崩地裂,萬裡不歸原淪為一片焚土,直至今日也寸草不生。
最後,衣非雪一劍貫穿明晦蘭的丹田,而他也被明晦蘭一掌震碎内府。
誰也沒讨到多餘的便宜,打個平手。
衣非雪不想同歸于盡,明晦蘭也沒想魚死網破,在雙方都身負重傷的情況下,默契的就此停手,另約改日再戰。
——總得留點禦劍的力氣打道回府吧?
衣非雪先走的,轉身背對着明晦蘭。不是他大意輕敵,而是正人君子絕不會搞偷襲。
說來也怪,他恨明晦蘭恨得咬牙切齒,視為死敵,卻又深深信賴他這個人,敢将自己的後背交給他。
明晦蘭突然叫他名字:“衣清客,走的回去嗎?”
衣非雪轉回身,冷笑說:“南遼距離北域更遠,你還是多操心自己吧!别走到一半斷氣了,橫屍街頭,污染環境。”
明晦蘭四兩撥千斤的一笑:“與君共勉。”
他說完,轉身朝北邊走。
背對着衣非雪。
以他們的關系,該用那種“奴才告退”的方式,倒退着拉開距離。
所以正常畫面該是——他們面對面,虎視眈眈嚴防死守,後退再後退,直到距離遠到對方沒法偷襲,然後才放心的離開是非之地。
望着明晦蘭的背影,衣非雪心裡湧出一絲說不清楚的感覺。
他信任明晦蘭的為人,畢竟蘭公子高風亮節是家喻戶曉的。
反之他衣非雪的名聲褒貶不一,而明晦蘭卻無憑無據的認定了他沅茝醴蘭。
“明晦蘭,秋分之日同一地點。”衣非雪喊道,“不許失約!”
*
哪知世事無常,明晦蘭沒等到失約,先家破人亡修為盡毀了。
衣非雪從不歸原回家後昏迷了半個月,又從正月裡躺到夏至時節才勉強下床。
雖說他沒千裡眼順風耳,能看一看聽一聽遠在北域的明晦蘭啥情況,但衣非雪自己下的手,有多重他知道。
明晦蘭至少也得在床上躺半年。
當然人家明少宗主錦衣玉食,用來治病養傷的天靈地寶應有盡有,再加上體質特殊,提前一兩個月活蹦亂跳也并無不可能。
就是怎麼也沒想到,不歸原一别,再見已面目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