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平伯府外,她來時乘坐的馬車停在外面,送她來的王全卻不見了。
高大的男人坐在馬上,一名侍衛坐在車夫的位置上,面孔陌生,想必是霍桓的手下。
雲姝上了馬車,蹄聲踏踏,往城郊疾馳。
到了城門處,守城将士見到霍桓,立即打開城門,給他們放行。
疾行半個時辰後,到達災民駐紮的城郊一帶。
雲姝下車後,眼前是一塊平坦土地,地勢開闊,遠望去,下方是平坦無際的田野。
寒風獵獵,田中不見粟米,隻見枯黃野草中夾雜蔥郁春意。
他們腳下站立的是一塊平地,占地甚大,不遠處是一處低矮山丘。
原本空曠的地上,蓋起了密密麻麻的簡陋茅屋。斜頂上蓋着幹草,一簇簇紮在地上,像是雨後蘑菇,緊挨在一起。
茅屋後方,搭起了簡易帳篷。帳篷前不少衣衫褴褛,頭發蓬亂的人拿着破碗,排隊領取救濟糧。
大鍋前,朝廷官府的人捂住口鼻,給他們分發粥糧。
因為疫病肆虐的緣故,這裡死氣沉沉,除了得病難受引起的陣陣呻吟,鮮少有其他聲音。
那些茅草屋周圍,雲姝還看見好些衣衫完好的老者或年輕人。他們背着藥箱,形容憔悴,應該是朝廷征調的太醫和民間大夫,來此診治厲瘴。
雲姝目光越過他們遠眺,他們來時乘坐馬車不曾察覺,此刻才看到距離災民安置不遠處,駐紮着一列列身穿兵甲的士兵,緊緊包圍,嚴密防守這裡,以防有人外逃。
忽然,一方茅草屋處,傳出一聲驚呼,随即恐慌雜亂的求救聲,哭喊聲,凄厲回響在這片地上。
然而其他來往災民隻是轉頭看了一眼,眼神麻木,激不起一絲漣漪。然後又平靜轉過頭做自己的事,似乎這不過是極為平常的事,早已司空見慣,不值一提。
雲姝心下一驚,腳步挪動,剛要過去,手臂突然被一道大力拉住。
回頭看去,纖細的手臂被一隻大手抓住,緊緊扣着,是霍桓。
他一向肅穆的眼神緊盯着她,光影不明,“那災民患了厲瘴,已經數日之久。”
雲姝疑惑,“我能救。”她不解他何意,他在常平伯府見過她治好了林知珩。
那隻大手仍捉住不放,“你的藥有多少?”
雲姝面色一僵,手指無意識摩擦着肩上藥箱。那張樹皮全被磨成粉末,不到一觔。
男人察覺到她的神色,繼續說道,“這裡的災民有上萬之衆。據太醫令屬計,每日染病者,有數十上百之衆。”
女子默默聽着,清淺的呼吸一窒,倒吸口涼氣。凜風灌入肺腑,激得她打了個寒顫。
她明白霍桓的意思。腦中忽然浮現當初随祖父經過染病的南方小村時,祖父的那番話。
可若是因此顧忌,而眼睜睜看着病人死去,她也做不到。
她與他坦白道,“藥粉稀少,不夠這裡所有病人用。”
男人看着她,雖然面無表情,但雲姝能察覺到他眼神漸漸凝重。
“不過,太醫的那道藥方,我可以改進藥材,增加藥效。”
雲姝見他慢慢松手,掙脫桎梏,準備轉身朝茅屋走去。
“不僅在城郊荒地上,還在城中金殿下,你想好了?”
身後有聲音傳來。
雲姝腳步一頓,沒有回頭,繼續朝那方走去。
霍桓站在原地,那道纖細的身影急步走着,身姿利落随性,體态行雲流水。因為走得快,右腿留下的腿疾越發明顯,走起路來,微微跛行,破壞美感。
他拿着刀身的手握緊,見那道身影離他越來越遠,忙提步緊跟上。
身後有腳步聲跟來,雲姝無暇顧及。茅屋裡的哭聲越來越大,有人搖頭歎息走了出來。
來人見到她,一怔,随即大聲道,“你是何人?”
雲姝看他雖然面色憔悴,但衣衫齊整,右肩負有一藥箱,想必是宮中派遣的醫者。
她急着進去,卻被他攔在門外,正思索要不要強闖。
身後腳步聲漸近,聲音響起,“她是本将請來的大夫,還請孫太醫通融。”
名叫孫太醫的男人見到是都指揮使霍桓,立馬行禮,給雲姝讓路。
待雲姝進去後,他才收回目光,看向霍桓問道,“霍大人,這女子年紀輕輕,也是醫者?”
男人點頭嗯了一聲,沒有過多解釋。
雲姝進去後,茅草厚重,擋住光線,屋裡十分昏暗。
她借着敞開的一道草縫透進的日光,看清了裡面場景。
茅屋内不算小,可能這裡躺了重病之人的緣故,其他人已經挪到其他地方了。
屋裡一張窄小木闆搭建的床上,一名年輕女子躺在上面,雙眼凹陷,面色發黑,頭發枯黃。
她身上搭着破爛的被子,瘦弱的身體躺在床上,已經起不來了。
在她身旁,還有一大一小兩個孩子。大的是個男孩,不到十歲;小的那個女孩,四五歲的模樣,懵懵懂懂,看到有人進來,藏在哥哥懷裡,不敢出來。
女子臉上死氣沉沉,一雙失去光澤的眼睛不舍地落在床邊兩個孩子身上,見到有人進來,才緩慢擡眸看來。
雲姝走近,離床不遠處停下。
“我是來給你診治的大夫,你喚我雲姑娘就好。”
她說着,走到床前,兩指按上她露在外隻剩皮包骨的手腕。
手下肌膚滾燙,像在火上炙烤,脈搏急劇跳動。
病危之症……
雲姝心底發沉,又看了她口舌,準備調配藥方劑量。
那女子原本見她十分年輕,心生懷疑。但她已是将死之人,訝異過後,便了無聲息躺着,沒有說話。
雲姝撤回手,取出藥箱的棕褐色粉末,調配好量後,喚人拿水過來,喂女子服下。
“你好好修養,先不要進食。”
說完,又探查了她的脈搏,随後拿起藥箱起身出去。
霍桓和孫太醫兩人等在屋外,見到她出來,霍桓率先問道,“如何了?”
“拖得太久,脈象危急,給她用了藥,還需觀測。”
聽到她的話,霍桓點點頭。
一旁的孫太醫卻不甚在意,并非他瞧不上人,隻是這瘟疫來得又急又快,不知難倒多少大夫。連他身為宮中禦醫,也束手無策,起色甚微。
這女子年紀輕輕,豈能治好這厲瘴之症?
心裡這般想着,面上卻無多大異色,拜别霍桓後,又去看望其他病人了。
雲姝出來後,又四處看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