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籠罩,外面燈火綽綽,蟬鳴聲依然聒噪,夏風帶起梧桐枝桠婆娑作響。
陸岑風騎着山地車刷臉進了别墅區,七繞八繞,最後停在其中一棟門口。
他邊掏手機打字邊上樓梯進屋。
摸魚校尉:[上号?]
Fn:[沒空]
摸魚校尉:[你有啥事]
進門動靜有點大,阿姨到玄關處迎接上來,畢恭畢敬:“小風少爺。”
他條件反射皺眉,這稱呼聽着是真難受。
這家的主人不知道活在上世紀幾十年代,透着一股子封建大家長的味兒,人不怎麼樣,譜倒是擺得大。
但他沒什麼閑心反駁,愛怎麼喊怎麼喊吧。
岑溪女士在廚房忙活,聞着聲響也出來了:“小風,我給你弟弟做了宵夜,你看你想吃——”
“不用了。”陸岑風提着書包準備上樓,暼過來一眼,頓了一下問,“手怎麼回事?”
阿姨搶着說:“今天給二少做飯,被油給濺了一下,已經抹了藥了。”
岑溪遞了個眼神眼神,意思是她多嘴了。
阿姨悻悻閉口不言。
岑溪說:“你看,家裡給一個孩子送飯也是送,也兩個也是送,不如你和小樹……”
“不用,我習慣吃食堂。”
陸岑風想說,有必要嗎?這家裡,是缺一個做飯的嗎?
但他最後一個字都沒出口,扭頭就上樓進屋,順便鎖了門。
書包往下一丢,他躺下,一隻手蓋住眼睛,隐隐約約聽見樓下有說話聲。
“您也别太擔心了,他就是年輕氣盛,這個年紀的孩子都這樣,再長大些遲早能理解您的苦心。”
“怎麼能不擔心?小樹也是這個年紀,怎麼就那麼懂事。這孩子愁死人了,學習上也是讓人操心,以前不是這樣的,這樣下去可怎麼辦,難道真給他送出國鍍金?”
“摸魚校尉”沒收到回複,還在持續轟炸,手機叮咚叮咚一聲接一聲:[啥事啥事啥事]
陸岑風摸到手機打字。
Fn:[學習]
摸魚校尉:[……]
摸魚校尉:[聽說你那後爹給你送到附中精英班去了?怎麼着,體驗感如何]
Fn:[就那樣]
摸魚校尉:[那老房子你不住了?]
Fn:[都拆了,我住地裡?]
摸魚校尉:[阿門,現在你跟你那便宜弟弟擡頭不見低頭見,多尴尬]
Fn:[。]
一個句号以後,終于清淨了。
“校尉”是他初中同學,現在在讀一所管理嚴格但升學率不錯的縣中。
他倆初中那會兒屬于一類人,有點聰明但愛玩,加之初中的東西簡單,更需要的是努力,反饋到成績排名就是不上不下,中不溜兒。那年中考卷子偏難,他因此擦邊進了附中。
伴着中考結束而來的,是岑溪的再婚。她嫁了父親的塑料朋友邊傑,搬到了現在這棟房子。他呢,高一的時候還能住老房子,現在拆遷了,沒得住了。要不是因為他媽,他現在應該躺在學校宿舍。
再不濟,他家分到的五六套拆遷安置房,随便一處都能拿來住吧?
要不是為了他媽,他能樂意到這兒當這個半點好處沒有,隻讓人渾身難受的“假少爺”嗎?
庭院裡小汽車發出轟鳴聲,用腳趾頭想都知道是哪位真少爺回來了。
陸岑風坐起來,然後從床底下扒拉出一箱子,開了密碼鎖,裡面鎖了一大把題集,卷子和題本。
什麼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必刷題、優化38套卷……應有盡有,能開個小型書店。
他挑了幾本,坐在書桌前發了會兒呆,筆在幾根指間轉了幾分鐘,才落下。
隔天早晨,他下來的時候,邊樹已經在客廳吃早餐了,看見他也沒什麼表情,一副看陌生人的樣子。
體面維持得非常好,君子之風不外如是。
至于是不是真君子,誰知道呢?
岑溪讓他坐下一起吃:“昨晚好像看到你房間燈亮到三四點,熬那麼晚做什麼?”
“打遊戲。”陸岑風單肩背起包,“不吃了,來不及,去學校門口随便對付點。”
陸岑風明明白白地知道,邊樹看不上他,他老爹也看不上他。
有些東西是不需要用憤怒和情緒表達的。
忽視、睥睨、孤立會比大吼大叫的不接受來得更讓人不适。
而他,也不需要他們看得上。
他隻要作為一個卑鄙小人,老老實實地等着接受高尚者的“善意”,到時間被送出國讀個野雞大學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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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池月之所以擅長學習,不止在于她有那麼點天賦,更多的是她有求知欲。
遇到不會的題必須要搞懂,遇到不擅長的科目必須要把它變成擅長的。
她現在對陸岑風同學有一種求知欲。
這人到底是不是個學渣?
他有什麼目的?
陸岑風今早覺得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格外強烈。
一眼。
兩眼。
三眼。
他該覺得這是巧合嗎?
第四眼了。
瞧瞧看,陸岑風,讓你平時閉緊嘴巴當個透明人少說點話多睡覺吧?
現在惹出麻煩來了。
周池月觀察不出個所以然來,決定暫時先放下。反正沒多久就得考試了,總能看出點名堂。
想通之後,她在課間摸出手機給大白牙發消息點菜。
撿月亮:[我今天能多點一份嗎]
徐天宇:[一模一樣的兩份是嗎?]
周池月思索了會兒:[對的]
徐天宇:[ok]
撿月亮:[那飲料我能]
徐天宇:[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