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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岑風等了半天,沒等到她來主動開口,反而看見她握着手機聊得熱火朝天:“……”
上午最後一節是他們選科之外的政治。
周池月本來分班時的意向就是“物化政”,政治是她的選項,可惜學校像條不識趣的銀河,斬斷了他們之間的雙向奔赴。
她理解校方不看好在兩門理科之中夾雜學文科,認為純理科更保險。
但她覺得人如果要保持對世界的思考,離不開持之以恒的文科學習。而且翻了翻後面的課本,政治真的包羅萬象,很有意思。
從功利的角度來講,上大學之後,無論選什麼專業,所有人的公共必修課還是要學政治,考研也得學政治,現在學了以後不就輕松了?
周池月暗暗握拳:她是不會輕易向齊主任妥協的!
授課的老師是位實習老師,姓陳,被附中的老教師領進來時還有些拘謹,聽介紹說是在南邑大學讀研,會在他們學校實習很久。
這節是拿他們班來試水的,之後方便在文科班搞公開課,所以講的是選擇性必修2的法律:婚姻和财産繼承。
周池月發現年輕的老師都有個共同的特點,也許沒有那麼遊刃有餘,有時候還會忘詞嘴瓢,但她真的很真誠!
課件上的每一個案例都緊跟時事,和知識點搭配得剛剛好,一些能引發深思的觀點恰恰好留白,甚至在恰當的地方還配表情包。
這是一節明顯精心設計過的課。
能讓她感覺到被尊重。
周池月直勾勾地盯着那位小陳老師,眼睛裡冒小星星。
不是說老教師不好,而是他們因為教了太久,已經有了一套自己熟練的方法,甚至不用備課就能直接上講台。也恰恰是因為這樣,反而跟時代有點脫軌,反而會顯得很功利——不涉及考試,都沒必要。
但是周池月覺得,生活不是考試,也不會隻按照考試的題型發展。
小陳老師沒有太多經驗,四十分鐘的課,上了三十五分鐘就講完了。還剩五分鐘,她不能就這麼結束,于是她出了一道趣味思考。
張三李四夫婦出車禍,雙雙送往醫院。張三父母已逝,隻有一親妹妹;李四隻有父母尚在。夫妻共同财産100萬,問若兩人搶救無效,該如何分配遺産?
一班學的純理科,學生們對于政治課其實不抱什麼興趣,甚至還有人在底下偷偷做物理作業。而且這節課下就要搶食堂了,大家注意力都不在這兒。
小陳老師大概也看得出來,所以故意抛了個難題讓思考,能讓雙方在下課前都不太尴尬。
陸岑風被一雙手搖醒,眉頭剛要皺,一個小紙團就從隔壁扔過來。
他略一偏頭,就對上了女孩期待的眼神。
瞧瞧吧,陸岑風。
連小紙條這種東西都出現了!
你完蛋了。
你惹她幹什麼。
他打開紙團,定睛一看,略感無語。
[我們去解題,我給你遞答案,幫幫忙吧^·^]
陸岑風:“……”
周池月等了十秒鐘,沒等到他拒絕。
那一定就是同意了。
她拉起陸岑風的左臂,連帶着舉起自己的手:“老師,我們試試。”
陸岑風:“?”
在從過道走到黑闆前的短短十幾步距離裡,周池月挨着陸岑風低語:“這道題不止一種可能,你就寫‘張三先死’的情況,相比之下簡單很多,答案是……”
正是因為不止一種情況,她才需要一位幫手,否則她自己一個人就上了。
她話還沒講完,陸岑風像陣風一樣,“歘”一下利用長腿優勢加快步伐,比她早三秒到達黑闆。
然後他拾起根粉筆,“唰唰”扔下四個大字——李四先死。
周池月:“……”
不是,他在幹什麼?
她後知後覺,他可能,也許,大概是有點不太高興。所以要跟她對着幹。
周池月默了。
是她令他生氣了嗎?
為什麼啊。
她沒想明白,于是隻好和陸岑風各占了半邊黑闆,茫然地下筆寫他沒寫的另一種。
等她寫完拍拍手上的灰,他也結束了,但是他看都沒再看一眼,别開腦袋精準把粉筆扔進框裡,頭也不回地走回座位。
周池月不明所以地往左半塊黑闆看去。
[李四先死——張三妹:約66.67萬;李四父母:各約16.67萬]
她再把頭扭回來,看向自己的答案。
[張三先死——李四父母各得50萬]
不是,他真的會哎!
周池月好像琢磨出了點什麼,難道是因為他認為她小看了他,所以才氣的嗎?
……啊,是這樣嗎。
要不,下次她一個人包攬所有的活算了,還是别麻煩别人了。
接下來的半分鐘内,周池月發現小陳老師看向他們這邊的眼睛也是亮亮的。那感覺要怎麼說呢,像是場内唯一觀衆有了回應,所以她的瞳孔中也産生了星星。
下課鈴聲打響,人群傾巢而出。
周池月追上她,在千軍萬馬往食堂奔騰的沸反盈天聲中認真告訴她說:“小陳老師,你講得特别特别好。”
小陳保持的微笑弧線漸漸僵直,随即又抿唇笑出來了,但是眼睛卻像在哭。
好一會兒,她才說:“謝謝你啊,你也很厲害。”
老師和學生這兩個群體其實是一樣的,最好的狀态不是世俗認為的上、下位。
一個學生,如果遇到的第一個老師非常糟糕,那麼他可能會厭惡這門學科甚至厭惡學習。
一名老師,如果任課的第一屆學生非常糟糕,那麼他可能會厭棄這份職業乃至厭棄自己。
其實他們都需要被尊重、被肯定、被相信、被認可。
周池月難掩喜悅地回到座位上,開始收拾桌面,把書全都收齊塞到書袋和桌肚裡面去。
如果不是還有同桌在,她絕對能悶笑出聲來。
她平複了一下躍動的心情,扭頭問同桌:“我的桌子應該能放得下兩份盒飯吧?”
陸岑風低頭看她,憋了老半天,卻隻有眼神在說話。
瞧瞧,陸岑風,你是真的惹出事了。
她怎麼就能夠一臉平靜地邀請他在一張桌上共進午餐呢?
他視線從她跳躍着浮光的臉頰上挪開,看向她的桌角,一時之間有點茫然:“我怎麼知……”
然後下一秒。
周池月将目光平移,投降更遠處的後門口,那裡憑空出現了一個留着劉海、小心翼翼貓着身子的女孩:“李韫儀,你來找我吃飯啦。”
陸岑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