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問他要卷子,陸岑風搞不懂他一個體育運動員怎麼突發奇想要搞學習。
老半天,徐天宇才磨磨蹭蹭地回了一句:[我以後,大概都要搞學習了]
他沒再問了,評估了一下徐天宇現在的水平,理了幾套卷子發過去。
周池月皺了眉頭,嘟囔着: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麼叫也許是?
但他一副諱莫如深的樣子,她也知道即便問了也問不出什麼所以然來。
她繼續若無其事地吃飯。吃慣了天宇家的午餐,再吃食堂的大鍋飯,對比太鮮明,有點食不下咽。
而今天飯桌上,似乎每個人都心事重重。
林嘉在可能是因為周考的事,陸岑風大概是因為徐天宇的事,那李韫儀……她呢?
雖然她在人群裡大多數時刻是沉默的,但是周池月能看出來,她非常想融入集體,隻不過思慮太多、心事敏感、膽子略小。
可是周池月認為這些都不是缺點,反而是她這個人散發吸引力的地方。
人不就該是多種多樣的嗎?世界上沒有哪條規則規定了女生必須是活潑開朗、樂觀外向的。敏感,恰恰就給予了她溫柔的天賦。這樣,也很好啊。
可是今天很怪,她一直弓腰駝背垂着頭,眼睛又藏到了劉海下面。大熱天的,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校服外套的拉鍊拉到了最頂端。
周池月又坐直身體觀察了一會兒。
突然,她手足無措地從口袋裡掏出一包手帕紙,遞了過去。
桌上其餘幾人都被她突兀的動作吸引了目光,紛紛朝李韫儀望去,這才發現——她一直借着吃飯時吞咽的動作,偷偷吸鼻子,眼淚就這麼毫無聲音地從臉頰滑落,脫離下巴,掉入白花花的米飯當中。
周池月一瞬間察覺到這個事恐怕很嚴重。
因為李韫儀太堅韌了。
生理期痛得死去活來遭男生諷刺的時候沒哭,被同班同學說小話排擠的時候沒哭,做不出來題不敢問老師的時候沒哭……可是,現在她哭了。
積聚的晶瑩窩在眼眶裡打轉了許久,但還是對抗不了重量,于是悄然滑落。李韫儀想要憋回去,卻無法阻止。
當她擡手接過周池月遞來的紙巾時,便已經收拾好情緒,隻有發紅的眼眶仍昭示着剛才的一切。
她覺得現在的形象一定很糟糕,堵塞的鼻子,布滿淚痕的皮膚……于是她又悄無聲息低下頭去。
周池月猶豫了兩秒,偏頭給兩個男生遞了個眼神,他們看沒看懂她不知道,她也懶得管了。她擱下筷子,收好盤子站起來。
李韫儀有點懵,擡起眼來看,目光從她的手腕一路向上延伸到她的眼睛。周池月從始至終未有過閃避,隻是——向她伸出手。
“愣着做什麼?”周池月語氣刻意輕松,“走啊。”
碰到她手的時候,李韫儀打了個顫。
沒想到周池月掌心這麼熱。
倏地一下,鼻子又酸了。
-
午休鈴一打,化學課代表開始發30分鐘的午練小卷。
陸岑風拎着卷子往旁邊瞧了瞧,周池月座位上空空如也。她多半是要翹了這張卷子。
齊思明對一班很上心,别的班午練都是自主管理,隻有一班,他時不時就得過來轉轉。
果不其然,過了二十分鐘,老齊就從樓下慢慢悠悠逛上來了。
巡視了一圈,大家都老老實實地在座位上寫題,正滿意地點着頭呢,倏然餘光一瞥,最後一排那位置上的人去哪兒了?
“你同桌呢?”他從過道踱步到陸岑風身旁,站定了問。
陸岑風在他的逼視下,面不改色地胡說八道:“肚子疼,剛去了衛生間。”
齊思明一個中年男人,自然不可能去女生廁所找人驗證他說話的真實性,于是他“哦”了一聲:“那她這午練小卷……”
旁邊的林嘉在也是替周池月捏了把汗,他心想:那當然是一個字都沒有的。
“做完了。”陸岑風手指蜷了下,拉着臉低聲說。
“哦?這麼快。”事實上老齊也就是随口一感歎。他心裡有估量,對于周池月這種水平的學生來說,不到二十分鐘做完一張小卷,并不算什麼難事。
林嘉在提了提眼鏡,朝那個方向瞥去了數眼。
做完了?
誰做的?鬼做的?
齊思明捏起攤在周池月桌上的那張小卷,抖了抖,繃直了以後瞄了幾眼。
重點就看了下幾道難題。
這張化學小卷,也不用寫多少漢字,幾乎都是選擇和數字填空,看起來也算輕松容易。
須臾,他放下了卷子。兩步又晃回了陸岑風身邊。
林嘉在也看不太懂現在的局勢……是拆穿謊言了打算訓人?
這氣氛出奇得吓人。
“這小周啊,怎麼不寫名字。”安靜了一會兒後,齊思明“啧”了一聲,無奈地搖搖頭,點了點陸岑風的肩,“你給她補上。等她回來好好轉告她,考試的時候不寫名字可是大忌,平常小試也不能放松警惕。”
陸岑風表情一言難盡:“哦。”
齊思明沒打算放過他,滔滔不絕地把人還是訓上了:“你好好跟你同桌學學,你看看,人家這卷子做得多快、多好。你呢,不要每次一通瞎寫還交上來污染我眼睛。”
“嗯。”陸岑風渾不在意。
“也不能為了敷衍我,就抄周池月同學的作業。”
他手一頓:“哦。”
“你會不會多說一個字?”
“看起來應該會。”
這不止多說一個字了。
但齊思明氣得不輕,等卷子收齊了,抱起來就出了班門。
周池月還沒回來。
陸岑風收了筆和草稿本到桌肚,把校服外套蓋在自己頭上準備入睡。
剛趴下,眼睛一瞟——林嘉在對他微微笑了下,投來的目光帶着點了然的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