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池月瞪着眼睛示意陸岑風:你手不疼啊??
哪知他面無表情地說:“走什麼走,擱這兒寫檢讨。”
黃毛:“不是啊哥!!我職高都畢業了!!多久沒讀書了,不會寫啊!”
陸岑風:“寫不寫?”
黃毛:“……寫。”
陸岑風:“拎上這幾個一起寫,包括躺地上這位。”
“……哦。”唯唯諾諾,不敢反抗。
周池月從書包裡找出筆和筆記本,挨個分發,那些人跟要考試一樣如臨大敵,面若苦瓜。
齊思明挂完電話匆匆趕過來時,就見一列人排着隊在牆角歪歪扭扭地寫字,白紙最上面狗爬似的寫着三個大字:檢、讨、書。
徐天宇跟個監考一樣,看見有人做小動作就出聲呵斥。
李韫儀悶着頭抱着一條黃狗一聲不吭。
周池月揉了揉有點蹭破皮的手指關節,心說這麼紅還怪吓人的。她伸着脖子探到陸岑風那邊,不太放心地問:“你沒事兒吧?”
齊思明瞧着這亂象,背着手氣不打一處來:“反了天了你們!”
在場所有人都被突如其來的大吼吓了一跳。
“齊主任,我們是無辜的。”周池月弱弱地辯解,順帶學了一把宋之迎賣慘道,“您看,他們太過分了,女生都下這麼狠的手。李韫儀脖子被掐紅了,而且我這手都破皮了。”
黃毛倏地擡頭,眼睛裡滿是受傷:你怎麼告黑狀、無中生有呢?你那手明明是自己砸的!
默默寫完全過程情況報告,姗姗來遲的林嘉在給主任遞上報告,補充說:“是啊,要是影響到明天考試,拿不到第一……”
這番火上澆油讓齊思明更是怒發沖冠:“沒罵你們,我說這群混子呢。”
“哦,那就好。”周池月摸了摸鼻子,“我們可以走了嗎?這兒有人傷得不輕,恐怕得買點藥。”
齊思明揮揮手:“這幫子人留給我處理。但你們的行為也太沖動了,明天考完了我再找你們算賬。”
這一通忙活下來,天黑透了。
周池月從藥房拿了碘伏出來,看向站在巷子盡頭的屋檐下的四個人。暖色的光落在臉上,切割出陰影,他們老老實實地站在那兒,不知道為什麼讓她沒來由地歪頭一笑。
“先吃東西吧?”她提議道。
徐天宇:“好啊,去我家。”
周池月搖搖頭:“偶爾換換口味。”
徐天促狹道:“啊?”
周池月睨了他一眼:“還說呢,我看清楚了,你先朝他們動的手。”
“事出有因,事出有因。”徐天宇撓了撓頭說,“實在是那個領頭的,叫淩一澤吧,講話太惡心了。”
李韫儀默默出聲:“是他先……先當衆把他對我做的事描述了一遍……還用了很多、很多詞……”
淩一澤被退學那天,徐天宇是不在的,所以他第一次得知這個事兒難免義憤填膺。
周池月雙标:“該打。”
林嘉在拍着書包上的灰笑:“所以我們上哪兒?”
周池月推車道:“跟着我,帶你們薅羊毛。”
“李韫儀,走我旁邊吧。”周池月突然回頭說,“我想讓你在我的旁邊。”
李韫儀“唰”一下擡起眼睛,然後重重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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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閃姐嗦粉】店面。
[今日活動:嗦粉挑戰大賽]
[規則:女生3碗1兩起,男生5碗1兩起,挑戰要求中辣以上]
[獎勵:1分鐘吃完獎勵現金2000元,2分鐘内1000元,3分鐘獎勵500元,加小米辣(爆辣)多給200元。四分鐘内免單。]
五個人拼了兩張桌坐下,點好單後,老闆到後廚準備。
周池月說:“咱們量力而行,點單吧,應該總有一個能挑戰成功?”
“如果不強調辣度可能還可以,”徐天宇搖了搖頭,“中辣,我夠嗆。”
周池月:“沒事,能免單就是勝利。解辣,要不買點水?”
“好,你們喝什麼?”
“礦泉水就行。”
“那我們喝怡寶?”周池月笑得不行,“行嗎,儀寶?”
李韫儀低了半天頭,忽地聽得大家都在笑,她不知所措地擡眸,撞上了好幾雙亮盈盈的眼睛。
儀寶……說的是她?
她紅着臉點了點頭,轉瞬就想把睫毛垂下去,卻不想被徐天宇不由分說拉着去隔壁超市買“怡寶”。
林嘉在觀察了一圈店面:“周周,你怎麼發現的這裡?”
“早上上學的時候偶然瞥見的。”周池月邊回答邊從口袋中取出碘伏棉簽,“本來沒想來,這不是巧了。”
林嘉在剛點完頭,他的手機響了:“我去外面接個電話。”
一秒,兩秒,三秒。
“那位哼了半天不說話的黑旋風同志,勞駕你伸個手。”周池月很幹脆。
陸岑風擡眼看她,冷冷淡淡地伸了左手。
周池月:“麻煩右手,謝謝。”
他一動不動,裝沒聽見。
店裡的燈光挺亮,但他的眸色在這樣的映襯下反而顯得很淡,仿佛跩得一切如常,跟個沒事人似的。
周池月等了半天沒反應,她在桌下踢了一腳陸岑風的鞋。
這人穿多大碼啊,和堵牆一樣,踢不動。
周池月不信邪,又踢了一腳:“喂。”
第一,他不叫“喂”;第二,他是個嘴硬怪。
周池月倏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握住他右手腕,往上一提,果然瞧見指骨上四道被血染紅的傷。
她靜默了一瞬,哼道:“我就說你砸牆的聲響那麼大,能沒事麼。”
在她毫不留情地往他傷處重重擦碘伏的時候,這人一聲也不吭。
被毒啞了?
周池月放輕了動作,咕哝着罵了聲:“笨蛋。”
陸岑風偏開頭:“我沒聾。”
周池月忽然很想笑。
她盡力憋住,一臉了然地揭穿道:“讓你耍帥。”
“我本來就帥。”他輕慢地說,音色倏地變亮。
雖然很狂,也很自戀,但周池月打量了他一番,不得不承認确實是真的。
她扔了棉簽,放開了他的手說:“那你也笨。”
“五十步笑百步。”陸岑風從鼻腔裡“呵”了一聲,硬梆梆地說。
周池月:“比你強,至少我知道出左手。你砸右手什麼意思,跟我搞對稱?”
陸岑風愣了一下:“……忘了。”
“看你明天怎麼握筆。”周池月沒太好氣,“我得跟齊主任說你傷殘了,明天考不了。”
陸岑風甩了甩手活動了一會兒,繃着臉說:“你敢。”
周池月哼道:“吓唬誰?”
陸岑風頓了一下,撇過頭忽地笑開:“你啊。”
幼稚!
“你倆拌什麼嘴呢?”林嘉在、徐天宇、李韫儀從外面一齊回來。
周池月:“……”
怎麼這話一出,也顯得她那麼幼稚。
好在老闆端着四大盆粉過來了,是真的“盆”,有三張臉那麼大。湯汁是很透徹的紅,瞧着就很辣,尤其是李韫儀那盆,由于是全場唯一挑戰爆辣的,顔色比他們四個深了不止一個度。
太吓人了,周池月心說。
老闆撥了表計時,她瞄了一圈其他四個,覺得自己要死了。
“三、二、一,計時開始!”
才過了幾秒,桌上“咳咳”的聲音就此起彼伏、接二連三地響起,跟在進行咳嗽比賽似的。
周池月生無可戀地把臉埋盆裡,一筷子一筷子地把粉往嘴裡塞。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隻要吞得夠快,胃的反射弧就跟不上。
她剛扭頭從桌邊的紙盒裡抽了張紙擤鼻涕,就聽見李韫儀一拍桌子,抖着聲音喊:“老闆!”
衆人驚呆了。
老闆也驚呆了:“59秒,破店内紀錄。”
據他所說,這個挑戰自設立,最快的是男生的1分09秒,女生1分27秒。而且也就這兩位記錄持有者實實在在拿到獎金了。
徐天宇給她豎大拇指:“牛逼。”
林嘉在也陪了一個。
全方位的牛逼。
周池月松了口氣,繼續與還沒吃完的粉鬥智鬥勇。
等到超過4分鐘,她停了筷子,輸得很狼狽。挑戰失敗,是要給店裡付錢的。
“總體來說還是大賺了。”周池月用過的紙巾堆成了一座小山峰,她吐着舌頭吸氣說。
李韫儀拿下一等獎2000,吃的爆辣,再加200,一共2200。其他三位都免單,隻有周池月要倒貼。
“從獎金那裡扣,扣完也還有好多。”李韫儀小聲道,“剩下的,用作班費吧?我……我家裡也沒地方放。”
很現實的問題。如果她平白無故拿了對于學生來說這麼大的一筆錢回去,舅舅也許會認為是她偷的,也許不會。但她沒辦法承擔“會”的後果。
“好。”
“大氣!”
桌上怡寶瓶子倒得倒,空瓶得空瓶,李韫儀喝完最後一口,用力地擰瓶蓋,直到怎麼擰也擰不動為止。
突然,“唰”地一下,她眼淚簌簌往下掉。
很不好意思似的,她扭過頭把臉埋周池月肩膀上,聳動着脖子嗚咽。
剛還在因為赢了而笑呢,怎麼一會兒就變了臉開始哭了?周池月遲疑地伸手拍了拍:“怎麼啦?”
“沒。”李韫儀悶着的頭小幅度地搖着,哽着嗓音解釋,說着說着哭腔也變大了,“太辣了,實在太辣了,怎麼會這麼辣……”
她不知道怎麼描述這突如其來的淚點。
但她想,以後她掉下的眼淚絕不再會是因為害怕和恐懼,也不會是因為讨厭和憤恨,而是因為、僅僅是因為愛與溫柔。
“噗嗤”一聲,周池月笑了。
李韫儀很快調整好,擦了擦淚痕,顧左右而言他:“要不,我們對一對下午的數學答案,順便複習一下明天的考試内容?”
“……?”
“重點看下這道物理題。”
“我聽老齊那意思,這次有機化學考得應該不多。”
“……”
“……”
店裡其他客人聽見五個穿校服的學生圍在一起,讨論着有點熟悉但不多的名詞,哭笑不得,也極盡感慨——你們肆意的青春,是我們回不去的少年。
散場回家。
依舊是一人小電驢、一人山地車,在非機動車道上并排行駛着。
夜晚的馬路依舊是燈光閃爍,偶爾幾輛私家車疾馳而過,留下來引擎的轟鳴聲。
“以後應該不會再發生像今天這種事了,”周池月說,“你就不用送我了。”
她心說,林嘉在和陸岑風輪着作陪,也挺耽誤時間的。
本意是好心,但陸岑風完全沒領悟到,眼睛掃過來,一臉“你說什麼鬼話”的臭模樣。
用完就踹,渣女行徑。
陸岑風笃定開口:“你是因為李韫儀故意去那兒的。你早知道她會赢。”
周池月愣了下,理直氣壯:“是啊,我猜到她很能吃辣。”
“哦。”陸岑風唇抿成一條直線。
瞧瞧吧,渣女無疑。
對他有意思的同時,三心二意挂念别人。
嘉在哥,小宇,儀寶……就他沒有任何别的叫法,平平無奇的陸岑風。
該說不說,這樣看起來,他還是個中翹楚,最特别的那個。
所以,他一次兩次三次……沒法兒拒絕她,是很正常的事情。
“我知道的又不止這些。”周池月說。
陸岑風一臉平靜:“哦,還有。”
周池月:“比如徐天宇平時樂呵呵其實特愛哭,比如林嘉在有事故意瞞着沒說。”
“……”
求錘得錘,你可真是把自己錘死了。
陸岑風在院子裡停好車,仰頭看了眼依偎在天邊的黃澄澄的月亮,突然覺得自己上輩子絕對做了孽。
什麼月光照陸地,怎麼不說風吹動池水。
也正是這時,褲兜裡的手機叮咚震得一響。
撿月亮:[其實我還知道]
等了半晌,後文還沒發來,“正在輸入中”看着礙眼,陸岑風不太耐煩地往台階上走,空了手拿鑰匙準備開門。
忽地,他手一頓。
撿月亮:[十七歲是由什麼組成的,也許是試卷、夢想、秘密、遇見……我無法預知,但三天後,祝你找到自己的答案]
[你17歲,希望在陸地上,也能成為自由無阻的風。]
陸岑風心陡然跳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