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啼公隻覺得自己的視線突然飛起,房梁,門框,還帶着餘晖的天際線,屋外的老樹,滾啊滾,滾啊滾。
夜啼公扭曲的臉上仍然凝固着暢快的獰笑,枯敗的發絲濺上點點血迹。
駐留原地的鳥身保持着前傾的姿勢,五指成抓還往前探了半寸。
‘咦......?’他看見一具無比熟悉的身體。
眼前緩緩停住了一雙烏黑嵌銀長靴。
‘是......我?’
這個疑惑才将将冒出,黑暗便吞噬了視野。
那具無頭身體轟然倒下,爪裡還殘留着半片不知何時撕下的嬰兒襁褓碎布。
... ...
真的殺死了。
羅昭雪站在原地,腦中一片空白。
妖獸血肉裡的腥味,混着潮濕的泥土腐味灌進鼻腔,黏膩、沉重,像是要鑽進身體裡。
她真的殺死了這個妖怪。
這個吞食了三個孩童的夜啼公,是由她親自設伏、一劍斬首的妖物。
羅昭雪腹腔翻湧,那屍體被一劍斬開,切口幹淨利落,明明是...堪稱漂亮的一劍,心中卻沒有一絲喜悅。反而堵着一股難以名狀的沉重,叫她有些想吐。
... 明明他已經殘害了不知道多少生命了。
是因為它有着似人的身軀嗎?還是因為,這是她第一次,親手斬殺一個有意識的存在。
羅昭雪她咬住下唇,慢慢地,越咬越用力。
直到一股鐵鏽味傳來,将那些惡心與恍惚壓下。她用劍尖挑開屍體皮肉殘渣,撿出一枚溫熱、泛黃的靈核。
養氣後階的妖獸,光是皮囊就能換二十貢獻點。不錯。
她甩去劍尖血珠,村中蓦地刮來一陣清風,檐下用來驅趕妖魔的銅鈴輕晃,叮叮泠泠。
第一次殺妖,當然會不适。她寬慰自己,又退了一步,俯身清理被屍體污染的土地。
謝絕了村民們的粗茶幹糧,她道:“陣法已改,夜間不必再驚”的囑咐。
原先用來困妖的陣法已被她重構,換作能驅散妖獸的簡易大陣,耗靈極低,足夠日常所用。
做完這一切,羅昭雪便翻身上馬,把思緒藏進風裡,一路朝城中疾馳而去。
·飛仙城
羅昭雪擦着晚上七點進了城。
到了夜晚,勞作一天的人們才算是活了過來。
沒走幾步便到了夜市,長街兩側高高挂起了朱紅燈籠,青灰地磚淺淺反射着霞光。
人潮湧動,有聰明的商人購入了可以制冰的機關人偶,修士和凡人們混在一起,倒是分不清誰是仙,誰是客了。
羅昭雪穿梭其間,時不時便被修士手中的靈器、靈寵吸引去注意力。不知不覺便走到了市裡最金碧輝煌的那座——萬象樓。
萬象樓,五十年前,于京城拔地而起的仙樓,一樓賣尋常機巧飾物,二樓賣仙家物件,三樓賣珍惜靈材,四樓——隻向有緣人開放呢。
傳聞隻要你上得了四樓,無論是天上飛的地上跑的,隻要念得出名字,那萬象樓就有辦法給你調來。
頭戴藍金抹額的小厮正殷勤待客,無論是年輕的修士,還是抱着孩童進入的富坤,頭頂珠翠挽手而來的女郎們,皆是來者不拒。
羅昭雪跨過黃花梨門檻,清涼舒爽的冷氣撲面而來,迎面懸着一副巨大牌匾——“百步通玄,天生萬象。”
“仙長可要去二樓看看?”一名穿着靛藍色長衫的女侍出現得恰到好處。
“二樓有煉器宗新出的法器,天機閣的符箓,三樓還有北海鲛紗,千年靈芝,都是上上品呢。”
羅昭雪默默點頭,樓梯側牆都繪着仙人求長生的壁畫,連腳下的樓梯都設了...防滑的陣法?
真是壕無人性,羅昭雪望着充當陣眼的靈石,默默淚目。
二樓的格局明顯沒有入樓時壯觀,但展出的東西明顯不在一個層次。
大廳正中放置一琉璃櫃,櫃中寶物《幻夜訣圖》,記載了暫未被發掘的秘境寶藏,《蓬萊丹方》·殘卷,一看就是藥修的心頭朱砂痣,《太虛劍意》...糟糕,這個她是真的想要。
東側符箓、陣法、丹藥區,“千裡遁絕”是符箓和陣法結合的,一次性逃命陣法,“九九雷符”“回春丹·上品”“轉運丹”...
西側則為靈器法寶,什麼鎖仙鍊,護心鏡,破幻鈴...應有盡有。
這就是天下第一大樓的實力嗎。
“仙長若沒有喜歡的,也可看看我們龍鱗山脈的特産——”
“前些時日新到的,三滴地脈靈液是也。”
羅昭雪目光移到侍者手中的琉璃瓶,不過三滴,竟就要...三十萬靈石???
我昨天頭一仰就把三十萬喝進去了?
羅昭雪如遭雷擊,默默算了算自己包裹裡不到100枚的靈石數量,艱難的移開視線,痛苦道:“我...再看看哈。”
“萬象樓上至北海,西去聖山靈州,東至昆侖宮,南下皇城主樓,一百二十城皆有分号。”
羅昭雪默默點頭,準備下樓,侍者卻殷勤地替她打開了另一側更近的木門,補充道:“萬象樓随時恭候仙長。”
咦,怎麼感覺腳下空空的。
侍者的額間,一朵小小的圓形墨紋閃過,
"東街的黑市恰巧今日開張,或許那裡...有仙長所需之物。"
一腳踏入幻術暗道,正在急速墜落的羅昭雪:
——我草你爹的黑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