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書聿借口出差,獨自前往西南。
輕車熟路來到孟垚的家,這一次和以往不同,他不再帶着成堆成堆昂貴的禮物,空手就敲響了他家的院門。
孟垚的父母有活要幹,但裴書聿知道他們中午一定會有人回來吃飯。他特地在機場算好了時間,現在剛好十二點半,日上中天,裴書聿已經被這邊的毒太陽曬到雙頰發紅。
之前回來都是嚴冬,這會換了個季節來,冷倒是不冷了,又變成熱死。裴書聿煩躁得不行,敲門也沒多耐心,“叩叩叩”裡帶着明顯的急躁。好在他猜測的沒錯,敲門後沒多久,裴書聿就聽到裡邊傳來腳步聲,還伴随着一道婦人的聲音:“誰啊!”
“哐啷——”
門鎖被拉開,胡蘭的臉出現在面前。
裴書聿今天戴了口罩和帽子,不過胡蘭還是很敏銳地一眼就認出來他。顯然沒有想到敲門人是裴書聿,臉色頓時難看起來,但礙于他的身份,又沒有當場就甩門離去。
“你來幹什麼。”
胡蘭就站在門口,絲毫沒有讓裴書聿進去的意思,态度對比上一次已然是天差地别。
裴書聿也不在意,原本今天就是要來談事的,又不是求和。
“我想阿姨已經知道我和孟垚的關系了,對嗎?”招呼都不打了,裴書聿直奔主題,“您先不要着急想着趕我走,我從北京過來,也隻是為了當面和您說幾句話,以表我的誠意。”
抓着門闆的手一緊,胡蘭語氣生硬:“無論你說什麼,我都不會讓你和我兒子在一起,你要是真的為他好,就趁早和他分了。”
裴書聿聞言笑了一下,有種輕蔑的意思,“抱歉,這個是做不到了。”
“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說完胡蘭就要關門,裴書聿當即把手攔了過去。她沒料到對方有這個動作,松手時裴書聿已經被門夾到了手指。無疑是痛的,可裴書聿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其實我們要想瞞您,您就是十年八年也未必察覺地出來。但孟垚不願意這麼做,她認為您是媽媽,理應知道這件事,也想您給我們祝福。”
“不過後果,顯然是慘重的。我不知道他那麼傻,就這樣硬生生地把你的竹闆給扛下來。我同樣也不知道,原來一個母親,竟然能對自己的親生孩子下如此重的手。”
裴書聿講到這裡,胡蘭的表情有了一絲微妙的變化,然而面上依舊挂着那副冷漠嫌惡的嘴臉。
“您知道嗎,孟垚的後背一直有一道長達十五公分的傷疤。這道疤的由來,我想您比任何人都還要清楚。他那麼小的年紀,我不敢想象,在這樣爹不疼娘不愛的環境裡,他是怎麼熬過那段時間的,熬過這人生當中最需要親情的前十幾年的。光是想想,我都要替他流淚。”
胡蘭嘴角蠕動,看上去像是要反駁或者說些什麼别的,可裴書聿沒有給她機會,自顧自地講了下去。
“我也沒有想到,十幾年過去了,你依舊用着這套老方法來懲罰他,盡管他如十歲那年,并沒有做錯任何事情。他僅僅隻是想要和自己心愛的人在一起,錯在哪裡了?錯在我不是個女人,對嗎?錯在我不能給他生孩子,不能讓您享兒孫滿堂的天倫之樂,對嗎?或者說,錯在我帶歪了他,讓他不能成為您出去吹噓,出風頭的資本,對嗎?”
“可是你竟然蠢到連我這顆大樹都舍不得抱嗎?”面罩下的裴書聿已經沒有了絲毫笑意,語氣都跟着冷下幾分,“中國那麼多貧困縣,西南那麼多貧困區域,真以為修公路這種好事會平白無故落到你們頭上?沒有我,這條公路起碼要晚三年五年才能通到這裡,就算是要修,也不會精準地通到你家門口。”
抓着門闆的手一松,胡蘭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似乎裴書聿的這番話對她産生了極大的沖擊。很離譜,但放到裴書聿身上……
然而,這還沒完,讓她更驚恐的話還在後頭。
“不會以為你大兒子這個官當得這麼順利,後面沒有人給他鋪路吧?”裴書聿上前兩步,特地放低了音量,如同惡魔在胡蘭頭頂低吟:“你要是個聰明的女人,就會明白我在說什麼。”
“以後孟垚給你打電話,你可以不接。但你想清楚,最好是能做到一輩子不接,再也不認這個兒子,有魄力把他寄回老家的錢一分不動地給他還回去,那我還算你有良心。”
“否則,你再拿孟垚喜歡男人這種事情來傷害他,我一定不讓你們家好過。”
“你……,你,”胡蘭像是完全不認識面前這個人一樣,不明白為什麼裴書聿怎麼會變得這麼可怕,“你敢這樣做……,孟垚一定會不要你的!”
“敢不敢您就自己掂量了……,”裴書聿重新拉開兩人的距離,恢複了正常的音調,“我相信這件事情有很多解決方法,您要是怕别人知道您兒子是個同性戀讓你丢了臉,您大可以對外說孟垚找了北京對象。将來他們會在北京擺酒,長駐,想要看新娘子也行,我可以花錢雇一個,孩子也可以花錢。演員嘛,有錢就能幹,我呢,自然就是新娘的哥哥,你照樣可以借着我的身份在村裡頭風光,就算以後你們想舉家搬到北京,我都可以無條件答應你。”
“萬事隻要您同意。”
“不過你,最好是在此之前,不要再讓我從電話裡聽到你說孟垚一句壞話。孟垚背後的傷,我替他記一輩子。”
“好了,阿姨,今天的話就說到這,我也要回北京接孟垚下班了。您好好考慮,我不催您,回見。”
一說完,裴書聿就一刻不停地返回車裡,胡蘭還直愣愣地站在門口,猶如宕機一般置身在裴書聿給她的語言打擊中。裴書聿在發動車子前又想到什麼,搖下半邊車窗對胡蘭說:“我認為您很有必要花時間來思考一下,這些年來,您到底是懷着怎麼樣的情感來對您的二兒子的。是否會有一絲虧欠,哪怕隻有微不足道的一點點,如果良心發現,覺得有的話,你都不應該再阻止他和我在一起。”
幾秒過後,孟垚家門前又恢複平靜,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就連車轱辘的痕迹都不被留在水泥地裡。胡蘭關上了門,轉過身,一步拖着一步回了屋裡,面上是難以用言語來形容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