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述一路擰緊的眉在這一刻突然松動,他呆呆地伫在那兒。
烏黑的短發,雪白的頸,細挺的鼻梁兩側是狹長的眼睛,垂下的睫毛在燈光照射下如蜻蜓般頻繁撲閃,嘴唇自然上揚,潤澤又飽滿。
陳述一時間忘了自己要說什麼,對方擡頭發現來人後,微微笑開。
眼尾上翹,眼眸分明沉靜如水,卻要将陳述吸入那星光斑斓的海底。
“你……”陳述聲音打着顫。
不會是他,不可能是他。
他會出現在海外的學術講座,會出現在國内的科研峰會,會出現在各大頒獎舞台,但絕不可能出現在這。
小販誤把陳述當顧客,加深笑容,擡手指了指右側牆上的一個畫闆。
好不容易舍得挪開目光,順着細長的指尖看去,闆上寫着———
【店家是聾人,下單請用手指菜單】
【馄饨小份四元六個、中份六元十個、大份十元十五個】
陳述瞳孔放大,短短兩行,像不識字般猛地轉頭,雙眼布滿血絲。
“你聽不見?”
你怎麼會聽不見。
店家依舊在笑,見陳述沒動靜,如同向新顧客介紹菜品,指着波浪線标出的“中份”。
黑暗中,陳述攥緊了拳頭。
遠處,許傑看隊長像顆松樹一樣直直地在那兒站了五分鐘。
以前遇到不配合的群衆,陳述從不會和對方過多墨迹,直接扣下設備。當然,因為眉間有塊疤,長相不好惹體格又壯碩,大多情況下不等陳述開口,鬧事的人自會閉嘴。
今天怎麼事出反常?
許傑坐不住,将車熄了火,逆風中小跑上前。
“隊長,怎麼回事?”
見陳述一臉平靜,許傑摸不着頭腦,隻能看向另一頭鳴笛三聲都不撤離的小販。
第一眼分明隻覺得幹淨清秀,第二眼卻又瞧出一絲攝人心魄的豔麗。
許傑心中咯噔一聲。這長相,不應該出現在她妹亞克力立牌中所謂的小卡裡嗎?為什麼會出現在這種犄角旮旯的地方?
很快,許傑明白了原因,因為他也看到了那塊寫滿字的白闆。
“陳隊……”兩個字說出口,喝下一肚子西北風,“這個商販好像聽不見。”
“嗯,”陳述應了許傑,又轉頭正視前方,“你真的聽不見?”
哪有對着殘疾人反問的?身後的許傑一臉震驚。
小販嘴巴微張,似有些迷惑。
任風吹了半分鐘,對面的人也沒張口。陳述打開手機備忘錄寫下幾個字後亮給小販看。
【我們是警察,這裡不能擺攤】
許傑瞧見後松了口氣。他剛剛真的很害怕,害怕他們隊長二話不說就把攤販的攤給掀了。
小販隔空看清屏幕,僵住,繼而褪去笑容,朝陳述和許傑點了點頭開始收拾攤位。
沒有額外的桌椅闆凳,收拾起來很快。
大風竄進小販的棉服,撐出一個鼓包,褲子則被緊緊吸在腿上,細長的雙腿對比膨脹的上半身,每推一步要花費比平時多兩倍多力氣,畫面實屬滑稽。
人走出視野後,許傑瞬間佝偻下來:“隊長,我們快回車裡吧。這風,感覺抽了我好幾巴掌,站這裡幾分鐘我人都被吹傻了。”
陳述的背依舊直挺挺,似乎絲毫沒受到天氣影響。
回到車前,陳述剛想摸口袋抽根煙,卻發現垂下的雙手已被凍到沒有知覺。
“陳隊,剛那個水餃小販長得還挺好看,可惜是個聾人,怪可惜的。”
車内,許傑沖出風口搓着手,以為這次又是自言自語,沒想在車發動後副駕駛的人出了聲。
“嗯,挺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