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晚舟仰頭望着檐角蹲踞的三道黑影,雪落在他的發梢,卻融不化他眼中的冷意。
他忽而揚手,掌心凝結的冰晶在月光下裂作七道冰錐,如寒星墜地直直射向屋頂。
“貴宗已經在此處守了三天三夜了。”顧晚舟的聲音混着呵出的白氣在風雪裡散開,“你們不累我都要替你們累了,三位敢不敢下來見見面?”
左側一黑影慌忙扭身,冰錐擦着肩甲掠過,在青瓦上炸開一個冰洞:“這冰錐摻了離魂草,快走,我們被發現了。”
“晚了。”嚴流裳足尖輕點院中老梅,不知覺間就到了三人身後,她拄着龍頭拐杖緩步上前,銀發在風雪中半掩面容,卻掩不住她眼中的殺氣。
“嚴長老,我等也是奉宗主之命——”右側魔修試圖辯解,卻被嚴流裳突然甩來的拐杖打斷。龍頭拐杖擦着他面門砸在青石闆上,竟生生嵌進三尺。
“還輪不到你說話,你應該是領頭的,你說。”嚴流裳伸手一握,拐杖又飛回了她的手中,她指尖輕彈杖頭,龍頭雙眼驟然泛起紅光。
中間的魔修喉結滾動,他咬了咬牙,不敢再讓同伴開口,眼前這個老者實在是太恐怖了,即使他已經是元嬰期,卻還能明顯感覺到壓迫感。
“嚴長老,我等奉命請聖子歸宗,并無冒犯之意……”
“奉命?”嚴流裳突然欺身而上,拐杖在掌心轉了個花,杖尾精準點中他腰間氣門,那魔修瞬間渾身一僵,直直跪了下來。
“來我天元宗,奉你落邪宗的命?”
“欺人太甚。”右側魔修看不下去,他右腳猛地一踏,魔霧彌漫整個屋頂,他趁此剛要擡手結印,便覺眼前一花。
老太的拐杖不知何時已橫在他脖頸間,龍頭雙眼泛着的紅光映得他面具發青,杖身傳來的劍意壓得他肩胛骨咯咯作響,指尖的魔紋咒印瞬間崩散。
“老身是在問你們領頭的話。”嚴流裳手腕輕翻,拐杖驟然發力,将他整個人掀翻在了地上。
“你呢?”嚴流裳忽地轉頭,北風揚起她的銀發,露出眼角深刻的皺紋,她望向最後剩下的一個魔修。
“不敢了,我等不敢了。”那魔修識相的趴在地上連連求饒。
“嚴老,差不多夠了,我還有事情要問他們。”顧晚舟看照這架勢下去這三人估計是要廢了,連忙制止了嚴流裳的下一步動作。
“嗯。”嚴流裳睨了三人一眼,拐杖突然化作三道殘影,分别點在三人後背,将他們平平推出檐角。
三道黑影慘叫着從屋頂跌落,“撲通”砸在積雪覆蓋的青石闆上,面具滾落一旁,露出三張慘白的臉。
顧晚舟蹲下身,指尖扣住那個領頭的腕脈:“按你們剛剛意思,雲逸塵是你們宗門的聖子?”
“是……是,千年怨血凝霜锷,萬裡悲風裂肺肝。最是……最是眼下紋。”
顧晚舟扣住那領頭魔修腕脈的手驟然收緊:“說人話。”
魔修疼得吸氣,蒼白的臉在雪光下泛着青灰:“這是…魔宗密典裡的聖子判詞。眼下有影,是魔主之血…”
“那你們宗主是何時得知雲逸塵身份的?”顧晚舟将手松開,掏出手帕擦了擦手。
魔修渾身發顫,不敢隐瞞:“三日前,那場比賽。”
“不是假話。”嚴流裳斜瞥了三個魔修一眼。
“雲逸塵,出來,有人要見你。”顧晚舟在嚴流裳徹底确認真假之後,這才朝醫廬内喊出雲逸塵。
醫廬木門“吱呀”推開半扇,雲逸塵玄黑的衣角先映出雪色,沈時綏緊跟其後出了房門。
“顧長老找我做什麼?”
“你頭發呢?”顧晚舟第一個關注的是雲逸塵現在這奇特的短發造型。
雲逸塵摸了摸參差不齊的發梢,他欲淚不泣,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來手帕:“其實……我是在斷發明志。”
“正好,這三位也想讓你明明志。”顧晚舟示意雲逸塵看向地上躺的三個歪七扭八的人。
“這是…睡着了?”雲逸塵有些心疼這三個人,“要不我去拿床被子。”
“聖子大人,我們宗主已經尋了你很久了。”
雲逸塵蹲下身,指尖戳了戳魔修僵直的胳膊,短碎的發梢垂落額前:“睡着了還能說話?
“聖子大人……”右邊的魔修喉結滾動,不敢直視他眼下淡得幾乎看不見的影,“雲宗主說,至少讓你見他一面。”
“我考慮一下。”雲逸塵倒也覺得省事,他還沒找上門呢,他們倒是主動來尋他了。
雲逸塵擡頭望向沈時綏,眼中映着星光點點,他在等待沈時綏的意見。
沈時綏垂在身側的手猛地握拳,北風卷着碎雪撲上他的衣擺,卻壓不住他眼底的暗色。
最後沈時綏還是選擇把手松開,他忽然開口,聲音比落雪還輕,卻藏着不易察覺的顫:“去。”
“師尊……”但雲逸塵卻确确實實察覺出來了沈時綏的猶豫,甚至于……不舍。
雲逸塵指尖捏住衣擺,扭過頭去不敢再看沈時綏:“我會小心。”
他站起身,玄黑衣角掃過積雪,短碎的發梢被北風吹得揚起:“三位,帶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