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獨居”文明,不像是靠教育引導,更像是一種深植骨髓的本能。是依靠某種宗教的力量嗎?還是,被編寫進了基因。
人類是群居動物,除非歐申納斯獨立太久,這裡的人已經完成了進化,成為了獨居動物。
一個安靜、穩定、低欲望的種群。更長的壽命,極低的人口密度,不需要任何社交,社會結構簡單卻高效。
聽起來,不就是生命基地的終極目标。
在返程途中,孔蘇靠坐在駕駛艙的座椅裡,光帶在護舷上緩慢流轉,他卻感到一股說不出的寒意從脊背爬上來。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一件更詭異的事——更準确地說,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為何來到這裡。
在飛船起飛前的最後一刻,他那套嚴密如算法般的思維模型中,原本有無數個地點在同一條起跑線上,他們已經被量化、權衡、排序。可就在最後那一秒,這顆農業星球,卻被輕輕推高了一點,僅僅是一點。
他習慣于通過嚴密的計算來規劃行為,正因為如此,他的每一個決定都是有原因,有邏輯支撐的。而這一次——那一絲偏差,明顯不屬于他自己。
孔蘇從不相信巧合,隻有一種可能,他被人調整了心靈,雖然隻是一個微小的助推。
心靈控制是需要嚴格訓練的能力,甚至會有一套非常固定的流程,王子更像是“無意識”的釋放這種能力,就像當初在卡奧斯的花園裡一樣。
即使是母星那群人,也不會把我是“偷窺狂”寫在臉上。
***
地面車返回飛船停靠點時,太陽正高挂在天際,光芒熾烈,灑下的每一縷光都是為這片土地注入能量。
站在這顆星球上,很容易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孤獨。農田像巨人一樣占據了每一寸土地,整顆星球仿佛被無盡的道路切割成四橫八縱的規則網格狀,看不見盡頭。
突然,一陣風從遠處吹來,穿過廣袤的麥田,麥穗在風中被壓彎,金黃色的浪潮翻滾着。就在那片麥田的背後,站着一個人——黑發被風卷起,仿佛要脫離他的身體,單薄的身影在風中搖搖欲墜,幾乎被這股強風一同吹走,孔蘇幾乎下意識踩了一下油門。
車速陡然加快,風呼嘯着撲面而來,車窗打開的瞬間,冰冷的氣流像刀鋒一樣迅速從四面八方鑽了進來,讓車内的溫度瞬間驟降。
艾瑟目光甯靜而悠遠,看着前方的麥田,不經意地問:“卡奧斯的皇家禦苑裡也有一片這樣的作物,他們叫麥子,對嗎?”
孔蘇沖他擺擺手,直言:“對于食物,殿下似乎會比我更了解,如你所見,我一日三餐吃的都是營養膏。”
艾瑟嘴角微微動了動,長發被風拂起一縷,忽然沒頭沒尾地說:“它們在這裡很開心。”
孔蘇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出來:“方圓幾百公裡都見不到一個人的地方,确實挺開心的,沒想到殿下居然還是個社恐。”
艾瑟非常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社恐是什麼?我是說這些麥子,我能感覺到他們很喜歡這裡。”"他掌心懸浮着的幾個麥粒當真在風中轉起了圈兒。
生活在卡奧斯神殿中的小王子,似乎一草一木都和他有連接,孔蘇故意湊近那張不谙世事的臉,“那我開心嗎?”
一瞬間墜入晨露般清透的目光裡,艾瑟凝視他的神情與研究麥子時别無二緻,俄頃搖了搖頭。
孔蘇目光微微一凝,“這麼準啊,那能算算我為什麼不開心嗎?”
“沒有在算。”
艾瑟通常不會表現出什麼特别強烈的情緒波動,但經過幾天的相處,孔蘇也漸漸摸索出了一些規律。
每當他生氣或對什麼事不滿時,眼睛會在瞬間閉上一小會,仿佛在整理自己的情緒。然後,當他再次睜開眼時,瞳孔清澈透明,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就像現在,孔蘇最終還是換上了開玩笑的調侃語氣問道:“為什麼想來歐神納斯?殿下。”
艾瑟擡起頭,随即意識到這句話意味着什麼,他瞳孔微顫,條件反射般地往後退了兩步。
“别害怕。”孔蘇看向他,“隻是想提醒你,殿下,你得學會控制你的力量。”
他在母星見過太多失控的例子,還有那些精神崩潰的小孩。
“你要是控制不了,”孔蘇淡淡地說,“總會有人替你決定怎麼用它。”
艾瑟低下頭,小聲應了一聲。
“比如我。”孔蘇慢悠悠地補了一句,嘴角微微上揚,“讓我當司機,報酬可是很貴的,殿下。”
艾瑟不知道他這話是什麼意思,畢竟他沒有信用點。
“你是不是該報答一下我?”孔蘇繼續說,“比如說,打掃飛船?幫我整理貨倉?或者晚上……”
他本來就是随口調侃,後面那句實在是太流氓了,看着王子殿下那張臉,實在不好意思說出口。
話到嘴邊又繞了一個彎,“晚上給我講講睡前故事。”
艾瑟張大了眼睛,顯然被“睡前故事”這個詞弄懵了。他像在飛快檢索數據庫一樣眨了幾下眼睛,然後非常驕傲地說:“我會背帝國憲章。”
“……”
孔蘇揉着眉心,盯着他看了一會,“你是想讓我半夜做噩夢嗎?”
艾瑟又說:“如果你不喜歡,我也可以背誦帝國史。”
“我需要你的能力,殿下。”孔蘇斂了斂神,認真的看着他,“和我去一個地方。”